七十三章 信任(2 / 2)







“而那鎮戎軍,多為老卒,訓練深厚,我等新卒亦不少,就連你們的軍使,也不過是一介新卒,訓練不過一月,卻為我們所敗,豈不是鎮戎軍二敗?”

“你們說,鎮戎軍本有優勢卻為我等所敗,可見與我們相比,略顯不足。”

弓箭手第八隊,除卻張平亮之外,多是丘八,大字不識一個,此話一出,他們哪能深思,隻覺醍醐灌頂,頓時覺得這鎮戎軍,也不過如此,一時間竟升起幾分自信。

就連馬季也覺得自身不差,不由為自己陣前怯懦而羞愧萬分。

見眾人刹那間信心見漲,劉然笑了笑,所謂戰略上藐視敵人,戰術上重視敵人,誠不欺我。

劉然知道,這就和昔日郭嘉十勝十敗一般,無論真假,隻要上頭認為是真的,士卒也會信以為真,士卒信了,便軍心可用。

與眾人盤腿在篝火前,如聊家常,無一絲隔閡,劉然這才帶著五名承局離開,離開之前看了一眼張平亮。

六人離去,場中之人好似憑空變得輕鬆,更加自如,雖劉然與士卒同甘苦,然軍中階級法深入骨,士卒豈能與軍使、承局真正為友。

正因如此,劉然知曉有些話,他所說便是苛責,而非好友間的推心置腹,而張平亮堪堪好。

魏曲跟在劉然身後離開,他皺著眉思索,心中疑惑叢生道:“劉軍使,那蕃兵陣前失利,非但不罰還賞,這是甚道理?”

走在前方的劉然,腳步一頓,轉身道:“魏承局,可知何為賞罰有度?”

見魏曲疑惑,劉然解釋道:“賞罰始終是手段,其意在把握手底下人心,此次敗還好,責罰蕃兵情有可原,然獲勝,便不可責罰,若是在眾人前責罰,令蕃兵丟了顏麵,弓箭手又待如何看?定會心生累贅之意,雙方原有微弱的平衡打破,定會人心浮動。”

“且不說近在眼前的演武,就說他日上陣殺敵,同袍之間互有嫌棄之心,到那時......”無需劉然細說,魏曲深知同袍猜忌之可怕。

“況且,此番得勝,不責罰比責罰要好,得勝誇讚,蕃兵定心存愧疚,焉能不奮勇,倘若責罰,不定會破罐子破摔,到三日後的演武,士卒生亂,僅靠我六人怎能取勝。”

這一番話,令梁護等人看著劉然的目光,儘是震驚,不想劉然竟能看的如此深遠。

......

待眾人離去,馬季察覺張平亮朝自己等人而來,連忙學著宋人拱手,雖張平亮與他們一同,皆為普通士卒,但眾人深知他與軍使劉然,乃是莫逆之交,從他可與承局一同會議便知。

張平亮笑了笑,與眾人拉起了家常,對於馬季而言,張平亮是他為數不多不討厭的人,在眾人閒聊時,忽有一人詢問道:“平亮,你與劉軍使交情可深,不如說說你們的過往。”

眾人一驚,探尋軍使過往,這深究起來,可大可小,而張平亮卻坐了下來,臉上浮現追憶神色道:“那可說來話長了。”

本要離開的弓箭手,也坐了下來,劉然異軍突起,身為他的手下,怎無好奇之心,八卦乃是人的天性,就連馬季也露出興致,就此聽了起來。

張平亮從初識到紫花苜蓿,自己與劉然不合,他卻不計前嫌,種種過往,一一道來,直至最近狩獵遇熊之事情,劉然孤身一人與熊僵持,而他卻因怯懦而無法動彈。

種種過往,分明一年不到,反而張平亮隻覺好似過了數年之久。

張平亮講的很細,也很久,雖時至深夜,星辰閃耀,操勞演武的他們,卻無心睡眠,興致勃勃的聽著張平亮述說軍使過往,而馬季在獵熊時,也插嘴述說劉然為士卒,刀指都頭之事。

不論是弓箭手還是蕃兵,不禁對劉然更添幾分敬重,誰都會希望,自己的軍使是個重情重義之人。

說了許久,張平亮話鋒一轉道:“三日之後的演武,諸位可有信心?”

馬季聞言,皺了皺眉頭,據劉軍使所言,二勝二敗,他們信心增長一些,但若說演武有取勝信心,依舊有所不足。

張平亮道:“我觀你們,倒有一法子。”

眾人道:“有何法子?”

“信任,”張平亮道:“鎮戎軍等人,本就相識許久,互為信任,故臨陣配合極為默契,而我們相比,正如劉軍使所說,相識太晚,太短,故信任不足,你們想,他們對自己同袍信任,我等互為不信,這哪有贏的道理?”

馬季等人聽到此話,連連點頭,他們蕃兵和弓箭手,前不久還互為仇敵,若非劉然維持,莫說貌似神離,不大打出手已是友好。

但信任何其難,尤其是馬季,他自幼顛沛流離,所見皆無信義,哪能信別人,弓箭手們也是這般,讓他們信任羌人,怎可。

張平亮道:“我有一法子,你們不信彼此,人心隔肚皮,這本是如此,但你們可不信彼此,你們可信劉軍使?”

弓箭手和蕃兵麵麵相覷,張平亮道:“爾等莫非覺得劉軍使,是那拋下士卒之人?”

眾人急忙道不是,並非是怕被劉然知曉,此話說的也是情真意切,適才聽張平亮所述許久,他怎會去懷疑劉然是這等人。

張平亮冷聲道:“既然如此,你等想三日後,僅靠劉軍使孤身一人再度衝陣,為我們獲取勝利,而我們隻能眼睜睜看著?就算劉軍使可再衝一次,碰上康隨那等可怕士卒,劉軍使還可再度如此?我等再度眼睜睜看著?”

“或,你們僅僅隻能如此?是劉軍使對你等太高看了?”

被張平亮嗬斥,眾人臉上好似火燒一般,一個個臉頰通紅,連忙道:“不是。”

馬季聆聽張平亮的逼問,低頭看著手中狼牙,他能信劉然麽?

他本是雜羌裏一名羌賊,雖為羌賊,卻自認為宋人,他父親乃是元符年被宋國遺棄之人,與吐蕃部族女子成婚,有了他。

但父親還未來得及為他取名,便早逝隻留下馬姓,而母親也被蕃人擄掠,幾經周折生下了他,在他三歲時,母親去世。

而他也顛沛流離,淪入羌賊寨子之中,最終又成宋軍蕃兵,成蕃兵僅僅是為苟活罷了,忠義對他這等朝夕不保的螻蟻而言,太過於奢侈。

但馬季不由想起自己的名字,前些時日,劉然令士卒親射,他獲得第三,因此想取名為三,劉然知時,為其改為季,所謂冠亞季。

“我信!”在眾人遲疑時,馬季似從喉間發出聲音,他臉龐猶如經過一番掙紮,隨後又化作坦然,他看著諸人道:“劉軍使,對我等恩重如山,昔日若非他乞求,我們的屍體,就會爛成一團,被蟲子撕咬,我們豈能不信劉軍使。”

張平亮對馬季露出讚許神色,而其餘蕃兵有了他出聲,對弓箭手道:“我不信你們,我信劉軍使。”

蕃兵爭先恐後的說道,被情緒所渲染,弓箭手也加入其中,弓箭手也嗆道:“我也不信你們,我信劉軍使。”

雖是互嗆,卻有一股默契,從眾人心中生起。

張平亮很是欣喜,道:“既是如此,你們隻需身後所在,便是劉軍使,他會顧看我等情況,我們隻需奮力拚殺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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