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向講究吃素的陸夫人將這家常的香菇鴨信吃得津津有味，吃完還舀了半碗野雞崽子湯，不知為何，陸潤生心裡竟不是滋味兒。</P>

通常一個人若是什麼事也不乾什麼事也不想，便能有心思花在吃穿用度上，一旦勞心勞神起來，吃飯也將就，穿衣也將就了，若心力耗費太多，更是忍不住想吃葷，可以想見夫人管家有多麼辛勞。</P>

陸潤生裝作不甚在意的樣子，邊喝湯邊道：“府裡事多，你又身子不便，勞累太過反而不好了，不如仍舊讓月如操持罷！”</P>

陸夫人卻以為陸潤生反悔了，她冷笑著瞅了眼他，“累什麼，我沒什麼累的，隻要這一家子人少給我添亂我就累不著。”</P>

“可我瞧著你都清減了。”</P>

陸夫人微微一頓，掀眼皮子瞧對麵的人，見他眼角多了幾道褶子，鬢邊略有斑白，那白是什麼時候染上去的？</P>

她心下一震，不禁撫了撫自己的兩鬢，像是突然發現兩人都已不複年少，她心生感慨，動情地道：“你也老了，潤生，我們都老了，”說著，親手搛了塊鴨信到他碗裡。</P>

陸潤生看著碗中那小塊鴨信，心中五味雜陳，夾起來慢慢吃了，他看向陸夫人，陸夫人卻垂眸不看他，假作無意道：“此番回來再不出去了罷？”</P>

陸潤生語重心長道：“我也一把老骨頭了，還能折騰幾年，此番是因欽差被刺，聖上震怒，朝中無人可用，才不得不派了我去，往後再不會有這樣的案子，便有，我也不去了。”</P>

陸夫人淡淡嗯了聲，她其實有更要緊的話問，但此處人多眼雜，不便多說。</P>

於是，夫妻倆用罷飯便一同回了重霄院。</P>

各自沐浴更衣後回到內寢，把守夜的奴婢都遣退了，同榻而眠時，陸夫人才終於問出了自己兩日來的疑惑，“昨兒你去宮裡，怎麼耽擱了這許久？”</P>

陸潤生道：“不過聖上多問了兩句話，並沒有彆的。”</P>

屋內隻有床頭兩支蠟燭亮著，微微偏過頭，便能看見對方的側臉，陸潤生的臉在半明半昧的光影裡，看不真切，陸夫人說：“你騙騙她們就罷了，在我跟前還不說實話麼？”</P>

陸潤生這才卸下麵具，深深歎了口氣，被窩裡，他的身子靠向陸夫人，見陸夫人並不反感，便伸手輕輕地擁住了她，陸夫人倒有些不慣，微掙了掙，沒掙脫，她看著他道：“你有什麼話就說，這是做什麼。”</P>

“夫人，為夫就想抱一抱你，”陸潤生望著妻子近在咫尺的眼睛，將她擁得更緊。</P>

妻與妾終究是不一樣的，邱姨娘和孫姨娘在陸潤生心裡，色占上頭，她們像這所宅院的花草，為的是愉悅他的身心，所以他愛她們的溫柔小意，討好籠絡；但陸夫人不一樣，她是這宅邸本身，巋然不動，她在，這個家才在。</P>

年輕時他還不很覺得，年紀越大他越參悟得“夫妻”這兩個字的分量，是以當官場的爾虞我詐令他身心俱疲時，他首先想來夫人這裡尋求慰藉，而陸夫人也當得起，她確實是這宅邸裡最穩得住的人。</P>

陸夫人教他抱了會兒，身子放鬆下來，語調也溫柔下來，“潤生，到底怎麼了？”</P>

“我不想叫夫人憂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