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爸爸媽媽不喜歡小孩子的哭聲。
黎小魚從那時候開始,就不敢哭。
可是太疼了,眼淚還是會止不住的留下來。他隻能死死的捂著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
他在夏天的時候,會被扔進溫度很高的車庫裏麵關著,冬天又會被扒光衣服,扔到陽台待著。
這是他爸爸媽媽季節性的取樂,想看他撐到什麽時候求饒。
要是太早求饒,他們會覺得不過癮,不僅要被關還要被打。但要是太晚求饒,他會死。
黎小魚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察言觀色,分析他爸爸媽媽的神情和語氣音調。然後適時的求饒,減少自己被打的次數。
再後來,他們把他賣了。
因為想要買新出來的觸屏手機。
被人販子帶走的時候,黎小魚因為對未知的恐懼,拚命哭喊。
隻能看見他爸爸媽媽堅定的轉身,還有他們臉上即將能買到觸屏手機的笑。
人販子給他下藥,不想他繼續哭。
後麵被關在地窖的日子裏,黎小魚一次沒哭過。
因為隻要哭,就會被打。
在被買走之前,黎小魚瘦的隻有皮包骨。
人販子不給飯吃,怕他們有力氣掙紮逃跑,抓起來費勁。
買他的是一對中年夫妻,他們沒有孩子,想要一個孩子養大,以後給他們養老。
剛開始的那一年,他們對他真的很好,給他能給的一切,喊他寶寶,說會愛他一輩子。
黎小魚覺得,自己終於有爸爸媽媽了。
他是世上最幸福的小孩。
再然後,他的新爸爸媽媽有了他們自己的孩子,他再次被丟棄了。
這時候的他,不再是爸爸媽媽捧在手心裏心愛的寶寶,而是一個會耽誤他們養自己孩子的累贅。
新爸爸媽媽沒有把他賣掉,把他丟在了山裏的爺爺奶奶家。
他長得好,和山裏的孩子完全不同。
人是排外的。
從那時開始,黎小魚又進入了被暴力對待的噩夢中。
誰都能踩他一腳,推他一下。
要是有人對他好,那個人就會被打。
最開始的時候,黎小魚會尋求爺爺奶奶的幫助。
但他們隻會對他說:“他們怎麽不打別人,隻打你呢?”
從那之後,黎小魚再也沒有找過爺爺奶奶。
後來,有數不清多少次,他被挨打的時候,爺爺奶奶從邊上經過,看都沒看他一眼。
黎小魚一直想反抗,但是他太瘦了,他沒吃過一頓飽飯,根本沒有力氣。
就這樣,一直到十四那年,爺爺奶奶也丟棄他了。
當他拖著一身的傷回家的時候,那破舊的房子,掛上了嶄新的鎖。
黎小魚蹲在門口,蹲了一整夜。
鄰居看不下去,給了他十塊錢,“他們跟著你爸媽去城裏了,你別等了。這錢你拿著,省著點用,能夠你吃一段時間。”
黎小魚翻牆進屋,把他僅有的幾件衣服還有撿來的破破爛爛的菜譜包好,揣著十塊錢,離開了大山。
他沒有身份證,年紀又小,找不到正經的工作。
晃蕩了幾天後,一個包工頭找上他,問他包吃包住但不給錢,去工地乾活乾不乾。
黎小魚點頭,乾。
他太餓了,哪怕不包住,隻包吃他都願意去。
在工地裏他至少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還能吃飽飯。
他十幾年的人生裏,第一次知道吃飽飯是個什麽感覺。而且,現在的他還可以天天吃飽。
黎小魚心裏很感激包工頭,是包工頭讓他能吃飽飯,還有地方睡覺。
一起住的人,因為他年紀小,也多有照顧。
這是黎小魚這麽多年來,再次感受到溫暖。
可燥熱的夏天,把這溫暖燒儘了。
因為工人挺多,工地廁所蓋的不小。長長的坑,很久才會有人來清理一次。
黎小魚在山裏就是上旱廁,他對此接受良好。
隻是這次起夜進去後,剛要離開,就聞到了酒氣。
“小魚啊,你好白,好漂亮啊。”
黎小魚在工地這段時間,每天都吃飽飽的,養了一點肉出來,不是皮包骨。
五官也長開了,他生的好看,一眼就能看出不同。
此時他被人從後麵緊緊的抱住,惡臭的酒氣比沒有清理過的廁所更讓人惡心。
對方實在高大,黎小魚拚命掙紮也掙脫不了,他隻能扯著嗓子喊救命。
可那人根本就沒有因為黎小魚喊救命,而有一點的害怕退縮。
因為他是包工頭,就算有人看見,也沒人敢怎樣。
很快黎小魚聽到了有腳步聲進來,是平時很關照他的人。
黎小魚像是看到救星,伸手要夠那人,那人也伸出手來。
不過不是拉走黎小魚,而是捂住了他的嘴。
驚恐和絕望席卷全身,炎熱的夏季,黎小魚如墜冰窖。
他隻能想辦法自救。
好在他最後成功的逃脫了,擦乾嘴上的血跡,他什麽東西都不要了,隻想逃離工地。
後來,黎小魚也不知道自己流浪了多久。
與多少人為了垃圾桶裏能吃的東西,動手打架爭搶。
直到有一天,他快被打死的時候,遇見了一個中年男人。
這個人給他買新衣服,讓他睡柔軟的沙發,還跑前跑後的替他辦身份證,給他找有工資拿的工作。
剛開始的時候,黎小魚處處防備警惕,他怕這人也是居心不良。
他隨時準備著逃離,睡覺都不敢睡熟,一有點風吹草動就會驚醒,環顧四周,直到確認沒有危險才會再閉上眼睛。
再後來,這人收他為徒,教他廚藝。
黎小魚從來沒有在一個人那,得到那麽多。也從來沒有一個人,對他好這樣久。
就在他開始相信師父的時候,老天爺又告訴他,不要相信人性。
他的師父沾上了賭,最開始問他借錢的時候,並沒有告訴他是因為這個原因。
最後瞞不住,破罐子破摔。
為了在他這裏得到錢,他的師父,也變成了另外的樣子。
像是猙獰可怕的魔鬼。
人情總是有價格的,黎小魚為了這些年的人情溫暖買單,湊夠了錢,還了人情債就因勞累過度猝死。
然後就胎穿重生了。
但黎小魚認為,他隻是沒有喝孟婆湯,所以帶著記憶投胎了。
黎小魚麵無表情的說完,早已淚流滿麵。
前世他總是壓抑自己的情緒,各種原因逼迫自己不可以哭。
投胎重回一回,像是要把以前壓抑的眼淚,全部都要哭出來一樣。情緒稍微有點波動,就流個不停。
黎小魚沒有管臉上的淚,隻對賀辭說:“小侯爺,我不管你相不相信,但我相信這夢是我的前世。或許是上輩子吃了太多的苦,所以這輩子我才終於有了愛我的家人。”
“爹娘對我的唯一要求,就是娶妻生子,安安穩穩的過一生。沒有人愛我這樣長的時間,黎家的親人是例外。所以,我不想傷害他們。”
賀辭聽著黎小魚說的那所謂的夢,自己一邊哭,一邊伸手給黎小魚擦眼淚。
他聲音沙啞,“這夢不好,忘了吧。”
黎小魚點頭,“嗯,忘差不多了。”
“走的時候小心腳下,別摔倒。以後的每一天,都要開心。”
給黎小魚擦完眼淚,賀辭用指腹輕輕蹭了一下他的臉,滿眼不舍卻又不得不鬆開。
“別哭了,我聽你的,到此為止。”
黎小魚低頭,不讓賀辭再看自己哭。
“小侯爺,再見。”
賀辭看著黎小魚的背影,心口又悶又痛,喘息不了,哭紅了眼睛。
他抖著手蓋著眼,無力的坐在地上,緊咬著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他不知道那夢是不是真實的前世,卻知道黎小魚的恐懼害怕是真。
他不想,也不忍心再逼迫黎小魚。
那個膽小鬼,說什麽不想傷害黎家人。
分明是自己已經不敢再信任人,害怕再被傷害。
他的承諾和喜歡,在那些傷害麵前,太輕。沒辦法壓住黎小魚內心的害怕,隻會讓黎小魚每天都在擔憂的倒數著,什麽時候,他也會變成可怕的惡鬼。
賀辭看著手裏打磨一半的紅色寶石,已經有魚的雛形。
這本來應該是一條漂亮的紅色小魚。
在中秋月圓夜,他會穿著乾淨的衣服,戴著好看的耳飾。趁著他爹去玉山,他悄悄的去找黎小魚。親手把這條小魚,掛在他喜歡的那個小魚的脖子上。
現在,送不出去了。
……
中秋那天,辭州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淩將軍收了外甥做義子,這柳玉攀從小就在淩家長大,極少回柳家,說是淩家兒子真能信。
因為是皇帝下了聖旨,這事議論的人有,不過沒掀起太大的水花。
掀起波瀾的是兩天後,定安侯查出柳家因常年倒賣兵器給外商,定了叛國的罪名,直接抄家。
流放的流放,砍頭的砍頭。
整個嫡係,隻有成了淩家義子的柳玉攀,逃過一劫。
聽說被抓現行的那批貨,就是柳玉攀拿著令牌,帶了一隊兵馬去攔下的。
這把老百姓們看的一愣一愣的,直呼這位柳郎君運氣忒好,要是能摸一摸說不準能沾上好運。
辭州上層人士們,看得清這裏的門道。哪裏是柳玉攀運氣好,那是淩將軍在處理柳家之前,求了皇帝做保,饒柳玉攀不死呢。
柳家養了這麽多年,肥的流油。
抄出不少的金餅子,堆山碼海的,閃著金光亮瞎人眼。
一半入軍營當軍餉,一半送去京城入國庫。
就送去的那一半,皇帝下半年出去玩的錢直接有了。
皇帝一高興,給柳玉攀封了個軍營裏不大不小的官職。
有工作在身的柳玉攀,從互市回來後,也不需要再去書院裏上學。
成天往軍營跑,沒兩天人就黑了不少。
淩少卿每天還要苦哈哈的早起上學,不過因為廚師學院就在後麵,他得空就往後麵跑,每天也樂滋滋的。
淩將軍目前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等過兩年再說吧。
不然再脾氣一上來,又要離家出走。
“師父,你不知道小吃美食城在互市有多受歡迎。”
淩少卿手裏拿著煎餅果子,坐在亭子裏邊吃邊感嘆。
“聽說裏麵的小攤販,每天都要雇人數銅錢,實在是太多,他們自己都數不過來。”
“師父?你最近怎麽總在發呆?”
淩少卿抽出手在黎小魚眼麵前晃了晃,這才讓黎小魚回神。
“沒什麽,最近沒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