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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剎女 塵夜 5353 字 3天前






第2章

春秋時期,傷及肉體性命的刑法有五種,分別為「墨、劓、剮、宮、大辟」,統稱「五刑」,其中墨刑和劓刑是最輕的刑法,大辟乃是剝奪性命的極刑,這殺身可不是後世砍頭那般簡單,往往還包括暴屍於眾、車裂等殘酷手段。祝映台對春秋時期的刑罰並不了解,但當看到行刑人將「梁杉柏」摁在地上,試圖往他的手足和腦袋分別拴上牛筋並綁在五架馬車上時,他馬上就明白過來,這是車裂之刑!

那一瞬間,憤怒輕易就吞沒了祝映台,羅喉陰劍鏘然出鞘!

這還是祝映台來到這個時代以後第一次使用他的羅喉劍,劍身出鞘那一瞬的光芒之盛,令周圍的人得不由得掩起了眼睛。

羅喉劍紅色的光華就如同水瀑滿溢,自祝映台手中輻射向四麵八方,甚至蓋過了清晨日光的燦爛。在人們的驚呼聲中,祝映台清瘦的身形飄然躍起,如同一羽赤鶴衝天,紅光閃過一片,他已割斷捆縛在「梁杉柏」身上的五道繩索及腳鐐,然後用力一提,將他帶出了行刑人的包圍。

圍觀人群靜了片刻,跟著像被捅了馬蜂窩一樣炸開,大呼小叫地四散奔逃。守衛士兵抽了刀劍迅速殺上前來,祝映台一手護著「梁杉柏」,一手舉劍迎戰,以一敵眾卻並不占下風。他果斷踢飛了一個揮戈的兵卒,又回身打暈了另一個揮刀砍來的,跟著跳開三個人的合圍,一個起落便帶著梁杉柏撲向別處。

羅喉本就無堅不摧,更不用說對付些許凡世金鐵,但祝映台起初並不想殺人,因此隻以減少對方戰力為策略。可惜因為有人回去稟報了官府,包圍祝映台兩人的人便越來越多,周圍很快形成了鐵桶合圍之勢!

「跟緊我。」祝映台對身旁的「梁杉柏」低聲說,「等會我說開始,你就往我的反方向跑,別回頭,跑得越遠越好!」

祝映台說話的時候並沒看「梁杉柏」一眼,饒是這樣,也也必須拚了力才能強自按捺住那重逢的激蕩情緒。知道此時突圍不傷到人已不可能,他深吸了口氣,然後緩緩平舉手中陰劍。羅喉劍身頓時劇烈顫動起來,散發出不同以往任何一個時刻的光芒,紅光璀璨中有種近於失控的興奮!這是很不尋常的一個訊號,祝映台卻並未發現這一點。此時站在「梁杉柏」身前,麵對他的敵人,祝映台隻想著要為這個失而複得的人做些什麽。

想要保護他!想要為他解決一切威脅!想要讓他不再受到一丁點傷害!他們兩人歷經災劫和分離,如今,祝映台的腦中隻剩下了這唯一的渴望!

他深深地、緩緩地、吊起了一口氣,跟著身形猛地向下一矮,如一道疾光飛射而出!紅光衝入人群之中,登時引發現場一片混亂,羽箭刀光有如落雨狀態滂沱而下,人們卻紛紛發出慘叫,祝映台在刀光劍影中輾轉自如,抬手一揮,靈力頓時激射而出。鐵桶般的包圍圈隨著祝映台的攻擊很快轟然坍塌一角,他穩穩落下身形,大喊一聲:「跑!」

渾身血汙的男人隻愣了短短一歇,立刻發足飛奔。有人想要阻攔他的去路,祝映台便飛身而上,他將追擊「梁杉柏」之人儘數擋在自己身後,像是一尊無堅不摧的保護神,要護著那人安全逃走。

祝映台接連擊垮了數個意圖合圍自己的人,又撂倒了好幾個追捕「梁杉柏」的人,估算著「梁杉柏」此時應該已經跑遠,便一個縱身,猛地踩塌幾人脊背,身體向上高高拔起,意欲脫身。然而,就在此時,空中冷不防傳來一聲嘯響,一道夾帶著鋒銳靈氣的金光便攜帶凜冽之聲,從祝映台側方淩厲地射了過來!祝映台大驚之下,在空中用力旋身讓出,那金光就堪堪擦著他的臉頰而過,穩穩釘入他身後丈餘外的城牆之內,竟是一支金羽箭。

祝映台被這箭逼著往一側偏了方向,落地後迅疾轉過身來,要看看襲擊自己的是何方神聖,這一看卻不由得又是一驚,那身著華服,手執金色弓弩的男子,不是上官烈又是誰!

「上官烈……」祝映台忍不住輕呼出聲。

後世之時,祝映台在上歸村雖未親眼所見,卻也大致知道上官烈已經死於昭之手。這名男子性情外冷內熱,並非一個不忠不義的奸邪之輩,隻可惜囿於報恩及孝道,終至於走上與他們不同之路。祝映台還以為,他們與上官烈從此將後會無期,卻想不到,當他穿越數千年,來到春秋時期,竟然能再度與上官烈,或者該說上官烈的前世不期而遇。

「上官烈?」錦衣男子一如後世的風度翩翩,但比起後世的冷漠疏離卻顯然要溫和一些,舉手投足都帶著一股貴胄子弟方有的文雅風範。男子雖然麵上帶笑,卻並未將手中強弓放下,他對祝映台道:「兄台想是認錯人了,在下呂子烈。」

祝映台想了一下,很快明白過來看。齊國呂氏,自然是王族子弟,想不到上官烈前世身份如此顯赫,隻是不知道他是為何出現在此地。祝映台打量著四周裏三層外三層的守軍,心想幸好「梁杉柏」走得早,然而還未等他完全放下心來,卻看到「梁杉柏」不知從何處竟然又鑽了出來,手裏提著一柄鋼刀,急匆匆跑回他身邊。

「你……」祝映台傻眼了。

「恩公莫怕,一人做事一人當,小人絕不會連累於你!」「梁杉柏」沉聲道,他遍體鱗傷,連嗓音都是沙啞的,卻還要回來充英雄。

祝映台一時都不知是該氣該惱還是該感動,五味雜陳之中更有一種恍惚,一種難以名狀的悸動,他已經有快兩年沒有好好聽過「梁杉柏」的聲音了,哪怕是一聲心跳,一個呼吸……

「我的事與這位恩公無關,要做什麽都衝著我來!」梁杉柏大喊了一聲,似乎想要將手中鋼刀放下投降,卻被祝映台中途攔住。

「我要帶他走。」祝映台站到梁杉柏身前,目光看著呂子烈,「你們不是我的對手。」

祝映台這話說得有些托大,其實他心裏並沒有把握,這在場的所有兵士他都可以不放在眼裏,唯獨呂子烈不同。剛才驚鴻一瞥,他已經知道呂子烈是天生帶有靈力的人,就如同後世的上官烈一樣,而且按照後世金英島得到的情報來看,此時的齊國王族尚保留著一件至尊寶物打神鞭,雖然這個時期已經是被封印起來不能用了,但難保他的出現不會給這既定的歷史帶來一些偏差。

那邊的呂子烈也在同樣打量祝映台,謹慎判斷他的實力,他的眼睛死死盯著祝映台手中的陰劍,很快得出結論。劍,是自己畢生未見的利器,人,也是自己畢生未見的強敵。既然天意如此,呂子烈心裏自然已有了主意,他要留下祝映台!

「我明白。」呂子烈想了想,將手中的弓箭緩緩放下,這是一個友好的表示,「你看,我沒有惡意,所以,我們能否換個方式解決此事?」

祝映台微微皺起眉頭,揣摩著呂子烈的意思。

「我承認這樁案子有點蹊蹺……」呂子烈的話頓時引發了那些膽大路人的嘩然之聲,人們竊竊私語,卻沒有人敢大聲說話。儘管呂子烈不受寵,他畢竟是公子子烈,是國君齊昭公的親兒子。

「蹊蹺?」祝映台低低重複了一句,這讓呂子烈微微動了一下眉毛。呂子烈原本以為祝映台是這名凶犯的朋友,聽聞連斐一案後專程為救他而來,此時看來,這眼前美得超越常識的男子卻似乎對連斐案並不怎麽了解,再回想剛剛那個車夫也是叫他恩公,兩人看來並不很熟悉。那麽,他是為了什麽原因要救這小小的車夫?若不是為了友情,就是受人所托,是受誰所托呢?

呂子烈越過祝映台的肩頭,看向他身後。背在祝映台身後的人由於被拘囚和拷打,現在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肉,臉上臟兮兮的看不清容貌,頭發也亂得可以,隻有一雙掩映在亂發中的眼睛炯炯有神,黑得發亮。呂子烈覺得,若是看那一雙眼睛,還真是惹人起疑,因為一個小小的車夫哪裏會有如此堅毅的眼神?

「公子……」負責行刑的官員覺得很難做,不得不出聲提醒,呂子烈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留下膽大的圍觀者們在一旁指指戳戳,為這難得的新鮮變故興奮異常。

「我隻要帶他走,其他沒什麽可談的。」祝映台說,他從周圍人的稱呼中基本猜出了呂子烈的身份。

呂子烈為難了,他看到祝映台的羅喉劍又在放射紅光,他猜,那是這男子即將行動的前兆。

「就算你逃出臨淄又能如何?齊國上下都會知道有你們這麽一雙逃犯,你們走到哪裏都逃不過被圍攻的命運。」

祝映台沒有回答,臉上卻明顯寫著「那又如何」,他再次舉起了羅喉劍。別說這個人隻是可能是上官烈的前世,就算是他認識的上官烈攔在眼前,與梁杉柏的前世相比,誰重誰輕也根本不用考慮!

攔路者,殺!

「等等!」呂子烈趕緊喊道,正琢磨著該如何說服對方,那頭忽然有人騎著馬一路朝他們飛馳而來,穿過人群,停在呂子烈跟前。

車上的人飛快下馬行了一禮後貼近呂子烈身邊說話,呂子烈聽了一陣臉色大變:「什麽?國氏的次子桀也死了,死狀與連大夫如出一轍?」

他這話說得很輕,隻有近旁的幾個官差聽得到,圍觀的人群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知道公子子烈和周圍官差的臉色皆是大變,而祝映台因為耳力好的緣故,也聽到了呂子烈的話。與連斐的死如出一轍,這就是說,在「梁杉柏」被囚禁的時間裏,發生了新的凶案,凶手作案手法與連斐那起一模一樣,但顯然不可能是「梁杉柏」動的手。

呂子烈目光閃爍,看了祝映台兩人一眼,快速拿了主意,他一麵囑咐那些監斬官吏先回去待命,一麵翻身躍上手下牽來的駿馬,調轉馬頭,居高臨下地看向祝映台。

「發生了新案子,他的刑期,我可以做主暫時推後,但是人自然需要重新關回牢中,你也要跟官差回去交代一下才是。」

「既然發生了與連斐同樣的案情,他的嫌疑就應該洗清了。」祝映台卻絲毫不肯鬆口。

呂子烈沒料到這個男人這麽固執:「也可能是他的同黨趁此時機作案,故布疑陣。」

「如果真有這樣的同黨,為何不早些動手?」祝映台問,「若不是我出手相救,他剛剛已經死了。」

呂子烈馬鞭一指:「所以你也是他一夥的。」

「梁杉柏」上前一步,沉聲道:「公子,小人並不認識這位恩公,小人與他素昧平生!」

呂子烈唇角微揚:「自然也可以裝做不認識的。」

祝映台決定廢話少說,靠武力救人,卻被「梁杉柏」很自然地抓住手壓了一壓。明明是略有些涼的體溫,但當肌膚相觸的那一刻,祝映台依然覺得手背像是被燙了一下。「梁杉柏」有體溫這件事,就能讓祝映台一下子怔住,哪怕他明知眼前這個並不是自己認識的戀人。

「公子,」「梁杉柏」謹慎地說道,「小人願意跟你回去,也願意再次戴上鐐銬,但是,小人有個不情之請,小人想親眼去看一下國大人的案發現場。」

呂子烈很意外:「哦?你想去那裏做什麽?」

「小人想弄清楚國大人的死和連大人一家的死到底是怎麽回事。」

呂子烈有些玩味地看著這個落魄潦倒的囚犯,這個人的態度不卑不亢,倒是很令他讚賞。呂子烈這次上臨淄城調查連斐之事,自然也事先了解過案情,他剛剛那句話也不是隨口胡扯,他說案情「蹊蹺」就是確實有「蹊蹺」的地方。

「給我一個理由,我為什麽要帶你這麽一個嫌犯去國府呢?如果國上卿問起,我可是很難交代的。」

國、高二氏都是齊國監國重臣,位居上卿,可不是普通官吏能比,就連齊國的國君對他們也要禮讓三分。

「梁杉柏」迅速思考了一下,過了一會,下了決定,他說:「連大人滅門案中有個細節,隻有我知道,我想看看國桀國大人案件中是否也有。」

「是什麽細節?」

「梁杉柏」頓了頓,湊到呂子烈身邊。周圍的差役拔出刀劍,生恐他要對呂子烈不利,呂子烈卻製止了他們的行動,他俯下身來,聽「梁杉柏」在他耳邊說了句話,臉上頓時露出個驚訝的表情。

呂子烈眯起眼睛,過了會點點頭:「一起來吧!」

片刻後,三人便一同奔馳在趕往國府的街道上,呂子烈單騎一匹馬,祝映台則與「梁杉柏」同乘,「梁杉柏」坐在前方馭馬。

「抓緊我。」「梁杉柏」說,重新戴上了鐐銬的雙手靈活地駕馭著馬匹在街道上飛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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