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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剎女 塵夜 5656 字 3天前






第6章

呂子烈狐疑地看著坐在下首的那兩人,此刻,祝映台正用斯文優雅的動作進食,梁杉柏則在大口扒飯,連菜都不搛,兩個雖然坐得近,但是誰也不說一句話,他就出去了半天,府裏發生了什麽事嗎?

呂子烈把朱前叫過來輕聲詢問了幾句,朱前也表示不清楚,隻說好像上午祝映台醒來後,兩人間的氣氛就不太對勁。

祝映台輕輕咳嗽一聲,放下手中圓鼓鼓的青銅食器道:「我吃飽了。」

「哦,飯菜可還合胃口?」呂子烈趕緊打發了下人下去。

「挺好的。」

「那……祝先生今日身體無恙了嗎?」呂子烈挑了個自認為簡單也覺得不會有什麽風險的問題問,結果話才出口,梁杉柏的動作就僵了一下,祝映台的臉上也稍許有些不自然。

「……無礙了,昨日想必是著了那東西的道。」祝映台認真地道歉道,「抱歉誤了大家的事,還差點傷到你們。」

呂子烈道:「是什麽東西這麽厲害,竟然能令祝先生著了道?」

「是那燈油有古怪,我一時不察,被蒙蔽了心智,產生了一些幻覺。」

呂子烈乾笑了一下:「原來如此。」

昨天祝映台那副陰狠的樣子著實讓呂子烈嚇了一跳。呂子烈一直自詡是個凡事未有足夠把握絕不會輕易去做的人,對人也充滿戒心,但是對這車夫和祝映台二人卻不知為何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一些在人前有的偽裝在他們兩人麵前並不需要,甚至是初次見麵,他就敢單獨與兩人出門查案,結果,祝映台昨晚那副樣子還真是讓他有些後悔自己的戒備卸載得太快了,那副樣子,大概比蘇門那些未曾見著麵的妖怪還要可怕!

隻不過,失去理智的祝映台固然可怕,卻也還有比他更怕的人,就是那來歷不明的小小車夫!昨晚從祝映台身上迸發的殺意和靈力幾乎如同滔滔江水,呂子烈持著金沁乾伏弓仍然能夠感覺到從祝映台身上散發出來的鋪天蓋地的陰冷寒意,周圍的風都仿佛凍結,地麵結霜,百草枯零,他被強大的靈力壓得幾乎要跪在地上,但梁杉柏卻能夠頂著那股殺意靠近祝映台,甚至成功製止了祝映台……

這兩人之間到底有何淵源?他們真的不認識嗎?這車夫又是什麽來歷?

呂子烈心裏存了小小的戒意,看這兩人與過去便又有些不同了。然而,儘管祝映台很危險,梁杉柏很神秘,與呂子烈想像中略有不同,但是毫無疑問,這兩人的能力正是他迫切需要的。所以,他現在反而更加想要將這兩人留在身邊,如若不然的話……呂子烈在心裏嘆了口氣,最好還是不要有那個「如若不然」的發展。

「公子,案子有什麽最新進展嗎?」祝映台問。

說到這個,呂子烈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長嘆了一聲。

「怎麽,莫非案子進展不順?」

「倒是有一個消息,隻是尚有些吃不準。」

「大人但說無妨。」

「正如二位所說,國桀是死後被人掏心,奇怪的是,相吳並沒有從國桀身上查到毒物,而早期連斐的驗屍記錄中也未記載有中毒跡象。」

梁祝兩人對望了一眼。這就未免有點太蹊蹺了,國桀、連斐都沒有中毒,

除了左胸的傷口以外隻有下體的傷痕,但這一處傷並不會到致人死地的地步,更不用說連斐身上的舊傷,且兩人死前都維持著微笑的表情。既然不是毒,左胸之傷又是在他們死後造成的,那麽國桀和連斐兩個人到底是怎麽死的?難道真得是蘇門中妖孽使了什麽手段?祝映台想著,自己是不是應當試試看召喚兩人的魂魄直接詢問看看,隻是不知道在穿越時空後,他還有沒有那個能力叫出地下亡魂。

呂了烈果然也接著說道:「至於國桀身上的其他外傷兩位也知道了,除了左胸疑似為猛獸破開外別無傷痕,也未聽說還有什麽宿疾,實在是想不出還有什麽原因令其喪命。要嘛就是那種毒我等未曾見過,剩下的可能就是那塊玉害死了他,比如說吞金自儘那樣。」

「那塊玉是阿柏從國桀的胸腔內本該是心室的地方取出的,並非是胃袋,沒有人能吞個異物在那種地方。」

呂子烈點點頭:「那就說不通了。」他又說,「還有,那個疑似猛獸的爪傷也很奇怪。貓狗猛虎隼之類,爪痕都有其不同的特點,因此可以鑒別,但是國桀身上的爪痕,相吳說,實在不像來自禽獸,反倒像是來自人。」「是蘇門的妖鬼。」梁杉柏靜了片刻後,介麵,「妖鬼噬人。」

呂子烈看看他,平靜道:「要說妖鬼吃人心倒也是有史可查,我隻是不明白為什麽單單要吃這兩人的心後又放上那麽兩塊碎玉,兩塊碎玉放在不同的地方又是意外呢,還是各自有什麽意義?」

「這兩件事一定都有原因在,隻是我們暫時線索不足罷了。」祝映台揉了揉太陽穴,感覺自己從醒來後就覺得身體十分疲累,「先把這個放一放,其他有查到什麽沒有?」

「臨淄城和間城守備都傳來了消息,國桀的確是三天前的上午,也就是九月廿四上午離開家的,說是要去間城收租並視察新鋪子,間城守備也作證曾在當天傍晚見到他進城,但是什麽時候離開的就沒人注意到了,他似乎也沒有按照約定去看那幾家新鋪麵。」

「恐怕國桀是有另外的事要做,所以故意拿了間城收租這件事當作借口。」祝映台說。

「而且這事是要連家人都瞞進去的。」梁杉柏補充。

「國夫人好些沒有?」

「還是老樣子,」呂子烈說,「聽說開始發燒了,短期內恐怕是什麽都問不到了。」

「起棺的事怎麽樣了?」

「定在今天下午申正時分在城郊墓地起棺,到時候你們和我一起去,我下午還有些別的事要辦,就不陪你們了。」

「那就先這樣。」祝映台說,「阿柏,我們下午也出去,去連府走一趟。」

◇◆◇

連府位在離公子子烈府相隔兩條街的地方,那處也是達官貴人住所的聚集地,隻不過經過連府滅門事件後,周圍就冷清了許多,好些人已經搬離此處,祝映台和梁杉柏一路走去,就沒見到幾戶人家有人氣,好好的一條鬨中取靜的街道,弄得像是充斥死亡破落的貧民窟。

「到了。」梁杉柏說,站在台階下,望著眼前那棟宅子不同得露出了傷感的表情。他失去一切記憶後畢竟是連斐收留了他,不管那人到底是抱的是什麽目的,這到底還是他有印象以來一段太平時光。

祝映台抬頭看去,這宅子的門麵並不大,烏漆木門上懸掛著連府的牌子,門上還貼著官府的封條,朱砂圈了「封」字,看著就讓人怵目驚心。路上有人路人經過,看到祝映台、梁杉柏兩人站在連府門口,嚇了一大跳,忙不疊地匆匆掩麵離去,似乎被他們倆看到就會倒黴那樣。

「開了?」

「開吧。」

祝映台點點頭,伸手乾脆利落地撕下了兩張封條,用力一推門,封閉了快兩個月的大門發出「吱呀」的聲音,緩緩向後打開。

「進去吧。」祝映台說完便當先走了進去。

連府在官宦貴胄的宅邸之中想必是不算大的,相比呂子烈那個在王城的府邸則差不了多少,由此可見呂子烈平日裏行事確實是十分的低調。進門後首先看到花園和小路,四處還有些看就是新設置的崗樓。

「當時一共死了十三個下人,此外,連大人死在書房,桃兒姐姐不知在哪時,連夫人據說是跳湖身亡。」梁杉柏低聲說道,祝映台則對照呂子烈事先給的平麵圖一一核實查看那些標出屍首的位置。

時隔這麽久,空氣中的血腥味早已經不存在了,園中的野草樹木長得分外茂盛,碗大的豔紅色的芙蓉盛開在連府各處,如同團團火焰一般燒灼著看客的眼眶。這無人的宅了在失去主人以後,仿佛反而激發了旺盛的活力,使得原來充斥著死亡陰影的空間竟然詭異地讓人感到了一種由「生」逼迫而來的侵略。隻有原先躺著屍體的地麵上還留著斑斑血跡,顏色都已變暗變沉,但因為無人來洗刷,成了記錄下那一晚的確鑿罪證。

「連府中的護院是不是有些多了?」祝映台邊看邊問。不算上桃兒,死去的十三個下人,根據案子卷宗記載,其中隻有一個花匠、一個廚娘、兩個侍女和一個總管家,剩下八個都是護院,連斐雖然是個下大夫,也不是太大的官,何況如今聽說隻掛個閒職而已,不握有實權就代表著不容易和人結下大仇,弄這麽多護院委實讓人覺得奇怪。

「這是有原因的。」梁杉柏說,「我曾聽廚娘偶然說起過,連大人今年年初出門辦事的時候在外頭遭了劫匪,險些連命都送了,從那以後就變得有些疑神疑鬼,這些護院和崗樓都是從那時候開始設立的,對了,我之前提過的那個死了的車夫也是在那起劫案中被殺的。當時連大人受傷很重,回來後躺了好幾個月才好起來,之後就特地找人看了風水,重新修葺了書房那一帶,在後頭挖了湖,又設了崗樓護院什麽的,到死為止,一直住在這裏。」

祝映台聽了反而覺得奇怪了,一般人如果被打劫留下心理陰影,的確是會警惕心大增,甚至杯弓蛇影,但多半都表現為害怕出門,在出門的時候小心再小心,但是連斐卻搞了一堆護院守著家裏,出門的時候,比如八月初七當晚,卻隻讓梁杉柏送他去蘇門,這相當不合情理。除非,連斐本人很清楚,這打劫並非普通的打劫,有了相應的應對方法。

「怎麽了?」看到突然蹲下的祝映台,梁杉柏問道。

「血跡不對。」祝映台說,看了看左右,這處崗亭恰好是位於兩條小路的交界處,周圍視野開闊,應當是個重要崗位。

梁杉柏趕緊也蹲下看,地上留下的血跡的陰影,中間一灘是空白,擦邊才有拋甩狀血跡的痕跡,血跡的尾巴拖得很長,猶如散射開來一般。梁杉柏看了也皺了皺眉:「角度不太對。」

「全都不對。」祝映台宣布,「總共十三個人,這是最後一人,竟然全都是同樣類型的血跡。」

梁杉柏思考著:「血跡的長、寬一般與它的撞擊角度有關,撞擊角度越小,血跡越長,這樣的痕跡說明撞擊角度很小,而且中間這一圈空白像是人倒下以後,身體遮擋留下的,似乎這個有是倒在地上以後才被捅死的。」

祝映台點頭:「前麵幾處崗亭因為都在隱秘處,地理原因導致無法逃脫也就算了,這一處崗亭周圍明明有許多路可以逃走,這個人卻也倒百崗亭附近,而且死法同樣是被人在地上捅了一刀,又加了幾刀砍傷砍死,中間看不出任何掙紮的痕跡,連個血手印都沒留下,這奇不奇怪?」

「換言之,他們在被殺的時候可能沒有任何抵抗,或許他們原本就是倒在地上的,所以才會形成這樣的血跡狀態……難道是迷藥?」梁杉柏想到了自己的遭遇,可他當時是暈在蘇門在的,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很有可能。」祝映台說,直起身來問,「往書房怎麽走?」

「這條路。」梁杉柏帶路,往前走了沒幾分鐘就到了一扇月門。看到此處,他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從口袋裏摸出呂子烈去官府要回的一枚造型奇特的鑰匙,打開了門上的鎖,「這裏就是了。」

祝映台抬眼看去,隻見小院圍牆甚高,牆上則掛滿鈴鐺,如同火力封鎖網一般,將這院子圍了一圈,似乎也是防敵所用。

「其他地方也有這個?」祝映台指著上頭問。

梁杉柏搖搖頭:「隻有書房這裏有,大概是因為書房裏可能有些要緊公文的關係。」

祝映台縱身躍起,抬腕羅喉出鞘,激射而出,陰劍旋轉著在半空中摘了一隻鈴鐺又落回了祝映台手中。祝映台落地低頭看去,停在掌中的小小銅鈴鐺上刻滿神秘古樸的圖案,此時心中已是有了些計較。

「當時連大人就倒在這裏。」梁杉柏指著院子中間一間屋子的門口,推開門,做了個樣子,「是這樣的姿勢,側身向裏撲倒,似乎是想躲進屋子裏,但是卻被人從後頭追上殺了。」

祝映台看著那截門檻又回頭看看門口:「當時外頭的門是鎖著的還是開著的?」本來沒抱希望梁杉柏會注意到這個細節,因為他是當事人,受到的衝擊遠比其他人大,結果梁杉柏回答了。

「鎖著。」

「哦?」祝映台覺得這時似乎有什麽不對勁,但是一時卻沒想起來。

「我當時發現連大人身亡後,疑心凶犯逃走,所以曾到門口看過,當時確實是鎖上的。」梁杉柏又進一下補充,「連大人書房院落的門鎖是同城裏黃老爺子特別打造的,鑰匙一共隻有兩把,一把在連大從手裏,還有一把在連夫從手裏。連大從每天早上寅正三刻開鎖出門,由老李或都我送去宮中應卯,每天晚上亥初半鎖門,不再出外活動。」

「當時門鎖在裏麵還是在外麵?」祝映台問。

「裏麵。」

「這麽說連斐死亡的時候,這處是密室狀態?」

「是啊,不過如果拿到連夫人身上的鑰匙的話,就不算是密室狀態了,據說連夫人是死在後院觀景湖中的。」

祝映台看向梁杉柏:「你的意思是凶手開了鎖進來再把門從裏麵鎖上?」

「呃,」梁杉柏暫態明白了祝映台的意思,他的話其實隻說了一半,還有一半就是,如果把門從裏麵鎖上了,凶手要怎麽出去。

「也許是翻牆出去的?」

「那凶手又為什麽要製造假密室?」

梁杉柏抓了兩下頭發,是啊,如果是要製造密室的效果,凶手不就應該讓連夫人死在這書房院子裏,因為這代表他很可能有連夫人的鑰匙,而既然可以明確知道此處不是一個密室,凶手又何必把鑰匙鎖在裏麵,自己多一個麻煩翻牆出去呢?這牆那麽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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