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2 / 2)

羅剎女 塵夜 3283 字 3天前






祝映台小心翼翼將裏層的綢麵割下來,去國桀書房前廳的案桌上找了一卷兵書。那上頭多有些讀書人的批文,應當是國桀親筆所寫。祝映台將兩者稍一對比便知這綢緞上的《關雎》並非出自國桀之手,國桀的筆跡剛猛奔放,遠沒有那綢緞上的飄逸靈動。祝映台想了又想,怎麽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將綢緞收好,又將那綢褥子翻回去,既沒心思也沒辦法縫好那一塊,就這麽鋪平了,便從國桀的書房裏走了出來。

出門前,他又回頭看了一眼,想到那案幾前曾經坐著的一個男兒或者野心勃勃,心比天高,如今卻已在自己手下化作一堆渣滓,也不由得有微微的感傷。不過,終究隻是微微而已。

祝映台回到會客廳的時候,正聽到國夫人抓著梁杉柏的手哭哭啼啼:「我的夫啊……你死了丟下我和未滿周歲的麟兒,你怎麽忍心啊……」國夫人隻知道梁杉柏將國桀屍體開膛破肚,卻不知曉自己丈夫已經化作一灘爛渣,否則絕不會給梁祝兩人好臉色看。

梁杉柏耐著性子又勸了一通,再問連大夫和國桀之間是否熟識。國夫人卻說她夫君在外頭交際她是一概不知,隻知道丈夫當麵從未曾提過連大夫其人,這人也未曾來過家中,似是未有交情。至於風月場所,她說國桀做生意總免不了應酬,男人喝點花酒並無什麽過錯,其實很多女閭還是提供人密談的好場所,隻是她也從未聽說過蘇門這處女閭,至於連斐出事的八月初七晚上,國桀正好在家裏,也沒有會客。

祝映台見打聽得差不多了,給了梁杉柏一個眼色,兩人便從國桀府上告辭,臨走的時候,國夫人似乎還很舍不得梁杉柏,祝映台忍不住看了那人一眼,瞧他一副溫和可親的樣子,倒真是一個「婦女之友」……

出了國府,梁祝兩人又去了連府旁邊的董斯董大夫家。呂子烈說連斐早年人緣其實不錯,但自從三年前不知什麽原因被齊昭公處罰摘了太傅的帽子後,便變得十分孤僻,常年深居簡出,平日裏也總是獨往獨來,這麽些年來,大約也隻有一個與他同鄉且性格隨和的董斯能與他說上幾句話,因此兩人還做了一對鄰居。

梁祝兩人在董大夫那裏叨擾了半天,聽到了不少雞毛蒜皮的事情,例如連氏夫婦雖無子嗣卻十分恩愛,連大人品性高潔才華橫溢,年輕時候誌向十分高遠,不過現在就有些倦怠官場,連大人向來公事公辦,或許因此得罪過什麽人等等。問及連斐三年前出了什麽事,他支支吾吾,隻說是連斐得罪了主公,所以被用了刑革了職,不肯多說,問起他與國桀的關係,董斯說不知道,另外多加了兩句他認為這兩人不可能有什麽交集,因為脾氣性格根本不同。隻有在說到年初劫案的時候,董大夫總算是提供了點略有用處的消息。

董斯說,連斐遭劫發生在今年元月初五,當時他帶了一名車夫上城郊籍田收田租,結果回來路上,途經牛山附近被人打了劫。

對方一共有十來個人,全都蒙了麵,不由分說搶了錢還砍傷了人,連斐是僥幸滾到了一側坡底下才保住了一條命,那個車夫就被人殺死了,從那以後連斐就找了好些護院,顯得有些杯弓蛇影。

董斯還說,他聽說連斐是第二天清晨被人發現的,當時他渾身血汙,以致於圍觀的人中有個樵夫看見他竟然還大喊了一聲「鬼啊」,然後撒腿就跑,顯見得當時受傷是十分嚴重了,被抬回來之後也是將養了將近兩個月才慢慢好起來。

祝映台和梁杉柏兩人聽到這裏,不由得互看了一眼,他們問清了連斐傳聞被打劫的地方,然後才告辭出門。

一走出董府大門,梁杉柏就說:「那個樵夫的態度看來很有問題。」

祝映台點頭:「青天白日,那麽多人看著還能撒腿就跑,隻有一種可能,他曾經見過連斐,並且當時確認連斐應該已經死了。」

梁杉柏不由嘆口氣:「十來個人對兩個人,還是兩個沒有武器和自保能力的人,怎麽看都不會讓人跑了才是。」

「也不會有劫匪挑穿著這麽樸素的人來打劫。」

「你說想致連斐於死地的人和殺了連府一門包括殺了行屍連斐的人會是同一撥人嗎,這其中會不會另有第三方人馬?」

「唔……」祝映台思考著。

「對了!」梁杉柏突然叫了一聲,嚇了祝映台一跳。

「怎麽了?」他問。

「這都晌午了,該吃飯了。」梁杉柏說道。

祝映台哭笑不得,他們這會正爭分奪秒查案呢,梁杉柏居然還有空想這個。

「我不餓。」

「不餓也得吃啊,我知道前頭有一家館子很不錯,又便宜又好吃,我帶你去。」說著,就又自然地要來拉祝映台的手。

「我自己走。」祝映台趕緊縮回了手,昨晚以後,他已經做了決定,要擺正對這一個梁杉柏的態度。無論怎麽想,無論怎麽吸引,他終究隻會是這個人生命中的過客,他愛的另有其人,而這個人也終將等來他這輩子命定的情緣,他們之間,不會有任何可能。

梁杉柏聽了這話,臉色不由得沉了一沉,不過卻沒多說什麽,隻道:「那跟我來。」

兩人便一前一後走在街道之上。走了一陣,也不知是哪裏的風忽而送來了許多不知名的白色小花瓣,落了祝映台一頭一身,也送來脈脈幽香。

祝映台此時正行經一座木梁橋,梁杉柏已經下橋,祝映台卻因為刻意與他錯開了一段距離還在橋上。香風吹得他冷不丁打了個噴嚏,忍不住屏住呼吸拍打自己的身上,想將那些花瓣抖落下去,結果一不留神與人微微一撞,身子一偏就踉蹌了兩步。祝映台一低頭,恰恰是又一陣風過,這次送來鼻端的卻是另一股香味,與此同時,在他的眼角也瞬間閃過了一抹明媚至極的豔紅!

那是……

祝映台猛然轉過頭去,卻見不遠處的另一座橋上,有一個紅衣女子的身影正與他隔空擦肩而過。

祝映台登時心頭一凜,也顧不得周圍人來人往,手撐橋欄,一個縱身跳躍,身形輕捷便往另一邊撲去。人群中發出一片驚呼,各個皆是驚訝抬頭看那一個優美如同一隻迎風翱翔的飛鳥掠過青空的身姿。

梁杉柏回過頭來看到,不由驚詫地喊了聲:「映台!」

祝映台顧不得向他解釋,雙腳落地,便急急追了上去。

前方那靚麗身姿在他落地之時曾略向後側了一側,豔紅的唇角微微上揚,明明看不到臉孔,卻勾出了一個讓人足以聯想到「傾國傾城」這種誇張形容詞的淺笑。跟著,那人便又再轉過頭,向前不緊不慢地走去了,姿態是十足的挑釁。

祝映台一咬牙,拔出羅睺窮追不舍。路上有不少人,看到祝映台氣勢洶洶衝過來都急忙閃避,卻還是礙了祝映台的事。祝映台連著追出了幾條巷子,眼睜睜看著那個身影往拐角處一轉,待到再追過去,卻發現自己轉進了一條死胡同,一側是王城的圍牆,另一側則是某棟宅子的院牆,前方一扇門似乎剛剛打開才關上,門上的門環尚在顫動。

祝映台捏緊拳頭,剛剛那一個背影,他是何其熟悉,在他絕不會忘記的、最痛苦的記憶中,曾經有那麽一個女人,明媚至極,卻也狠毒至極,笑著在他麵前堂皇離去。

那是豔鬼,蘇月容!

祝映台不再猶豫,羅睺在牆上用力一磕,借力翻身躍入了那圍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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