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2 / 2)

羅剎女 塵夜 7118 字 3天前






齊國王室一年一度的秋狩又要到了,屆時齊昭公會率領王室子弟與各位朝中權貴一同前往牛山狩獵,呂子烈雖然重傷在身,不便前去,該有的規矩還是要有,所以必須親自去宮裏向齊昭公說明一下。至於巫山和巫緘,知道了蘊兒的長相後,就開始用他們的法子在城裏搜尋起這個羅剎女的行蹤來。

梁杉柏跟著祝映台走出呂子烈府很遠才問:「查案?查什麽案?」

「連斐國桀案啊。」祝映台說,「你該不會以為這案子真就這麽全破了吧,裏麵還有很多事情我沒弄明白呢。」

梁杉柏一下子驚喜無比,他這幾日便是冥思苦想要找出案件中尚存疑的部分,好不容易有了點結論就忙不疊地來找祝映台,想要以此挽留他,沒想到他還沒說到重點,祝映台卻自己提出了疑問,原來他還沒打算走。

「嗯,你是指什麽?」明明心裏興奮得要命,梁杉柏還是努力鎮定地問道。

「比如國桀到底是怎麽死的,如果他是被毒死的,為什麽他的屍身上又檢驗不出毒物?之前巫緘猜測是因為國夫人使用的毒物我們沒見過,但是現在己經很清楚了,就是普通的砒霜而已。」

「所以我覺得國桀可能根本沒來得及喝國夫人下了毒的酒。」

「但是他卻死了,究竟是如何做到的?」祝映台說,「走這邊。」梁杉柏跟著他拐了個彎,這是漸漸往城外去的道路了。

「世上除了毒以外,還有別的方式能令一個人沒有傷痕地死去嗎?」梁杉柏問。

「有,比如通過藥物和氣溫等條件誘發心肌梗塞,腦中風死等等。」祝映台說到一半愣了一下,「對不起,也許這個你……」 他本來想說也許這個你不一定能聽明白,結果梁杉柏點了點頭。

「我怎麽把這茬給忘了,真可惜國桀的屍體已經沒了,相吳也一定沒有檢驗到這部分。」梁衫柏嘟噥著。

祝映台停住了腳步:「你懂這些現代術語?」

梁杉柏也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這可能又是屬於後世的梁杉柏才能有的記憶,一時間又不知道該怎麽跟祝映台說,便打了個哈哈說:「不是很懂,但是聽你說的總是關於心或者腦袋的病吧。」

祝映台狐疑地看了梁杉柏一眼,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他發現梁杉柏懂現代的東西,可是他又找不出合理的解釋,總不能說是後世梁衫柏的記憶與前世互通了吧,到底是怎麽回事?

「呃,我有個想法,你要不要聽聽看?」梁杉柏提出自己這兩天想到的結論,順便也轉移話題。

「什麽想法?」

「關於連斐的死。」梁杉柏說,「我們之前不都認為連斐是在年初被某個仇家追殺,死後因為某種契機,得到羅剎女幫助,成為了行屍嗎?這使得我們認為本案中出現了兩組羅剎女,她們彼此對立。」

「對,而且其中幫助連斐的應該是很特別的羅剎女,因為他本人是一種很特別的行屍,並非沒有自己思想的傀儡,而是擁有了行屍的能力和身體,但卻保留了生前一切思考能力和知識的新的種族,甚至看起來好像是他操控了羅剎女為他所用那樣。」

「那你有沒有想過,也許連斐身邊並沒有什麽羅剎女,他也並不是羅剎女製造的行屍這種可能?」

祝映台腳下一頓:「你的意思是?」

「也許,連斐在生死關頭,因緣際會,找到了一種方法,可以令自己死而複生,隻是他也不再是個活人,而在這其中自然也就沒有羅剎女之類的幕後使者存在,他是完完全全自己的主人,,就像……」

梁杉柏本來想說就像武打小說裏那些墜崖的主角那樣,好在馬上反應過來這不該是這個時代有的資訊,馬上閉了嘴。

祝映台沒注意到,他在思索。這可能嗎?如果真是這樣,那麽一切都將被推翻,因為最初的立足點他們就找錯了。

「你看,連斐除了是死後複生以及被掏心加了塊碎玉才死這點類似於獵殺羅剎女行屍的手筆,其實一點都不像具行屍。他能吃能走有自己的思考方式,還能算計別人,如果我們把這一切都當成是羅剎女控製下的被動行為,這事就完全說不通了,但若是看成是他的自主行為,就能說得通。連斐隻是偶然間得以借用了某種力量,死裏逃生,並成為了另一種非人的存在而已。」

「年初連斐被人設計暗殺的事可能是真的,而原先想要害死他的人,很可能就是蘇門的人,這也是連斐臨死前特意布局點到蘇門的原因。可以想像,當蘇門的人發現被他們殺死的連斐竟然又死而複生了,會有多麽驚訝,以致於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敢動他,連斐也就順勢找了許多護院來保護自己代表明麵上的防範,暗地裏則是在書房上布置了那些抵擋法術的鈴擋,形成了一個應對法術的安全區,這說明他很清楚自己現在是個什麽玩意,所以他絕不可能是被人操縱的。靠著這些防備,連斐安然度過了大半年,直到他發現局勢可能有變,也許是他的對手逐漸摸清了他是個什麽東西,也許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比如有另一股更強大的力量插手其中,於是他不得不在人前消失,而且必須是以一種昭告天下的方式來告知別人他死了,所以他選擇了假滅門案的方式,這也從另一個側麵說明了……」

「說明他想要試圖傳遞給對方‘我已經死了’訊息的那個人,連斐並不知道他在哪裏?」祝映台順著這條思路接了下去。

「對,就在那樣,因為不知道對手在哪裏,所以他隻能用這種方式來炒作……」

祝映台忍不住又愣了一下,但是梁杉柏已經很自然地講了下去。

「別人是炒作緋聞,他倒好,是炒作自己的死聞。這下子至少齊國國內大部分人都應該知道有這麽一起慘案,這也就說明了,他真正想要訴說的對象並非蘇門裏的某人,他所真正忌憚的也並非是蘇門。因為從連斐偽造假蘇門來看,他顯然是知道蘇門是個什麽樣的地方的,以他的能力,我相信也絕對不會找不到聯係其中主人的方法,如果蘇門是呂舍手下的組織,那就更好理解這一點,所以說到底,蘇門,可能……對,蘇門並不是特別提出來要提醒公子的,否則連斐早就可以報信給呂子烈了,那隻是他順出來的一個人情。」

梁杉柏發現每次跟祝映台討論案情都特別能激發他的推理能力,或許是因為他太想要在這個人麵前表現自己的能力了。

「我們以為他是要提醒呂子烈小心防範蘇門,」祝映台思索著,「現在看來,難道這個人情更多是要賣給那個不知在何處的令連斐十分忌憚的人?」

「對。」梁杉柏說,「結果,他卻被自己的夫人殺死了,還有我……咳咳,莫名其妙在當中推了一把。」

「未必。」祝映台說,「如果連斐並不是羅剎女行屍,那麽那塊玉或許就不是羅剎女控製傀儡的封魂石,拿掉了也不一定會對連斐有影響,他很可能是因為別的原因死的。」

「我倒不這麽覺得。至少目前來說我們發現他的死亡原因隻有兩個,第一是連夫人的蠱,第二是我藏起了那塊石頭,現場也看不出還有別的原因,連斐不是羅剎女操控的行屍,但是他使用的製造自己成為行屍的方法很可能和羅剎女相似,所以現場才會出現那麽一塊玉石,否則這塊玉的作用就沒法解釋了。」梁杉柏說,「有時候過分拘泥細節,反而不利於思考。」

「是我多慮了。」祝映台也知道自己有時候比較糾結於細節,相對的,梁杉柏卻是屬於完全相反的看問題會先抓全貌的人,這也是他們配合得那麽好的原因。

「再來看國桀,國桀的死亡現場表麵來看完全照搬了連斐的模式,但中間卻有很多地方不同,比如下體的傷痕新舊,死而複生以後一個失去理智詐屍一個卻在太陽底下活了那麽久,我們原先一直在尋找造成這兩者區別的原因,但是我現在可以肯定,我們是把前提設錯了。我們是先認可了這兩者是同一個人打進出的行屍,然後再來找為何兩者不同,從一開始懷疑蠱蟲到現在沒有頭緒,但如果,使得連斐變成行屍和使得國桀變成行屍的並不是同一種方法呢?其實他們根本不是相同的東西,隻是有人在刻意引導……」

「引導我們往是一種東西一個目的想?」祝映台思索著,「我們之前一直認為連斐和國桀案是同一凶手所為一半原因是兩人的死狀比較相似,另一半的原因其實更重要,是因為連斐的具體死狀特別是下體的傷痕外人是不知道的,但是現在我們已經知道案子裏還有兩個可能存活著的當事人。」

「是啊,瑤鄭和桃兒,至少其中瑤鄭應該還活著。」梁杉柏說,「所以連斐的死狀就不是個秘密了,我想,給國夫人寄信的很有可能就是瑤鄭,目的很簡單,就是報複曾經傷害了她的另一個男人國桀,這大概也是國桀下體的傷痕為什麽是新傷的原因。一個人恨另一個人到極致才會有虐殺的表現,尤其剛好割除的又是男性的陽具,而這恰恰也能使得兩案掛起鉤來,從而將瑤鄭從凶手的嫌疑中解脫出來,可謂一石二鳥。」

「等等,」祝映台說,「瑤鄭既然已經決定要殺了國桀,那為什麽還要特意寄信通知國夫人呢?」

「或許她想先告訴國夫人這個男人的齷蹉之處,以免她太過優傷。」

「殺人手法呢?」

「殺人的手法大概還是蠱蟲,但這次沒有使用食蠱花,因為國桀的屍體已經沒了,我們也沒法驗證,所以關於這事,我拿不出證據。至於什麽時候,應當是在國夫人第一次和國桀吵架離開後吧。」梁杉柏說,「事後,秦國羅剎女趕到,破壞了她以為的國桀的行屍,當然那其實隻有外表與連斐那種行屍相符而已,再將國桀的僵屍送回國府示威。」

「那兩個羅剎女應該是蘇門清來的,年初伏擊連斐的也是蘇門,他們在發現了連斐的秘密後,與我們之前一樣,誤以為他是羅剎女製造出來的行屍,所以才派人去請了秦國的羅剎女來,與之對陣。而秦國的羅剎女來得比較晚,來的時候連斐已經死了,隻來得及籍國桀對這邊來了個下馬威,這就是所謂的送禮一說,這個舉動多半是蘇門授意下做出來的,所以針對的人很明顯,是公子,因為他們也誤會了,以為公子在打造一支行屍部隊。」

祝映台想了想:「這個推側大致說得通,但是有一點不好解釋。」

「是什麽?」

「如果是連夫人偽造了國桀的行屍獵殺現場,她手裏哪來的玉碎呢?」

梁杉柏長長舒了口氣,這個問題他可以回答。

「隻要連斐曾經想把連夫人拖入自己的計劃中,她就有機會得到那塊玉碎,因為那很可能就是連斐在年初遇刺後九死一生之際得到的,使得他返魂的重要物品,對於他假死後再次複蘇十分重要!」

「可是這就與我們之前的推斷矛盾了,如果連夫人知道玉碎是乾什麽用的,連斐死亡之時,她怎麽會不帶走那塊至關重要的玉碎呢?」

「如果她當時不知道呢?」

祝映台想了想:「參與卻不知情,連斐這個人警惕心真重。」他忽然覺得,或許他們該找時間再好好調查一下,還原連斐這個人的本來麵目,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至於這個國家裏能夠請得動羅剎女的人也隻能是巫術界的人……」

梁祝兩人對望了一眼。

「顧宗喜?」

「或者胡晉。」祝映台想了想,「不,還是顧宗喜的可能性更大,呂子烈心思很重,他請顧宗喜出麵對付羅剎女不是沒道理的,我想他是要通過這種方式令顧宗喜無法在暗中動手腳,而且顧宗喜顯然和呂商人、呂舍走得很近,這從呂子烈受傷時,他對於兩人的態度就可看出,所以那個蘇門的主人八九不離十就是呂舍和呂商人,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點。」

「等等……」梁衫柏說,「我怎麽越聽越覺得,好像有個隱藏起來的人……」

「在挑撥呂子烈和呂舍之間的關係。」

「對了,我們這是要去哪裏?」兩人這麽聊著,不知不覺都走出了城門,梁杉柏終於想起來要問目的地。跟著祝映台走的時候,他根本不去想他要帶自己去哪裏,仿佛隻要能跟著祝映台,一切就都沒所謂。

「本來我是打算先去連府再研究一下連夫人和桃兒是怎麽消失的,現在我決定我們先去連斐年初遇劫的地方,找那個當時看到他就跑的樵夫問問,或許可以知道連斐當時遇到了什麽轉機。」

兩人在城外馬行租了兩匹馬,快馬加鞭,不久來到了臨淄城郊十五裏路外牛山山腳旁的一片樹林中。

婉蜒的淄河流經此處,曲折而向東去,此時日光照耀之下,波光粼粼,水風撲麵,令人心曠神怡。那個樵夫就住在附近一個叫胡家村的小村莊裏,兩人打聽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他,本著有錢能使鬼推磨的法子付了錢以後,兩人聽到了年初事件的具體版本。

胡樵夫說元月初五傍晚,他到林子裏檢些乾柴,打算自己用,結果走著走著看到路上有一個很漂亮的錢囊,他以為是誰丟失的,便大聲喊了幾下,卻沒有人回答,於是他又繼續往前走,一路看到一些掉落在地的財物,沿著那些財物走到最後,到了鬼哭林附近。

「鬼哭林是什麽地方?」

「是俺們這兒一處林子,那裏頭邪門得很,常常有女鬼的哭聲傳出來,以前有些膽大的人進去探過,結果都沒有出來。」胡樵夫說到這裏瑟瑟發抖,顯然他事隔良久想起來,仍然止不住地害怕。

「俺當時看到林子裏有血跡,就想壞了,可能是有人受傷了,所以昏頭昏腦地就闖了進去。」

雖然胡樵夫說得很小心,但是梁祝兩人還是聽出來了,他這根本就不是為了救人才闖進去,乃是利令智昏了,怕是搶了錢囊還想撿別的東西吧。自古以來說人為財死,有的時候你真不得不承認,錢財的力量足以令一個膽小鬼也壯起膽來,相反,仇恨的力量,也足以令每一個男人變做惡鬼,每一個女人都變成羅剎女。

祝映台想到這,忍不件輕輕嘆了口氣,其實世間諸人,又有誰能知道與自己朝夕相對同床共枕的人腦子裏到底在打什麽主意呢?正如瑤鄭不知道有一天自己會被連斐當貨物送出去,而連斐顯然也不知道有一天瑤鄭會殺了他。

「俺走了一陣子,就看到地上到處都是血,那個……有十來個人在圍攻那兩個大人,他們兩個拚命想逃,結果被砍了好幾刀,從山坡上滾了下去,那下頭就是鬼哭林的無回穀,掉在裏麵的人沒有一個能回來的。那些人走了以後,俺壯著膽子上前瞧了瞧,地上到處都是血,下麵什麽都看不到了,俺實在不敢下去,就回來了,沒想到……」胡樵夫拚命說著,「沒想到第二天就看到……」

本該死了的連斐複活了。

「鬼哭林在什麽地方,你能帶我們去看看嗎?」胡樵夫頓時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顯然是打死也不想再去那裏了,梁祝兩人隻能大致了解了一下怎麽走,自己去找那個鬼哭林。

祝映台推論:「這麽看來,連斐那時候的確還不是行屍,否則他也不用害怕被人追砍了。」

「唔,關鍵還在於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梁杉柏說,「連家的籍田雖然在這不遠處,卻是往臨淄城那個方向,按理他不該往背向走才是,你說他來之前是不是就知道了些什麽?」

知道了什麽呢?望著遠近鬱鬱蔥蔥的樹木,祝映台思考著。牛山一向是王室領地,每年秋天,齊國的王族就會來此處秋狩,連斐到這裏來……

「到了。」梁衫柏突然拉了祝映台一把,「小心點。」

祝映台立刻也感覺到了,這鬼哭林的確是個不同尋常的地方,剛到此處,他便感到了一股奇怪的氣息直逼過來,卻又不像是往常的陰氣、邪氣,隻是他手中帶著的羅喉劍卻開始不停顫動,發出清越的鳴響。

「不要用羅喉。」梁衫柏發現後趕緊按住祝映台的手,「有事我保護你。」說著,不知從什麽地方抽出了一柄軟劍來,舞了幾把問,「怎麽樣?」

梁衫柏一回頭,卻看到祝映台怔怔地看著他,眼眶已經有些紅了。

「映台?」梁衫柏初始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再一琢磨就猛然回過味來,難道他突然很想要一柄軟劍也是因為那來自後世梁衫柏的記憶嗎?梁杉柏在心裏暗自惱怒,早知道用什麽兵器也不用軟劍!

祝映台收回目光,微微一低頭後又抬起頭來,這時已經很平靜,他說:「沒什麽,挺好的。」但是梁杉柏知道,兩人之間原本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和諧融洽的氣氛也已經煙消雲散了,祝映台又一次刻意拉開了和他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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