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 / 2)

羅剎女 塵夜 5091 字 3天前






第26章

清晨,呂子烈睜開眼睛,對著明媚的日光愣了好一會。

一夜亂夢,或許是因為一切都要到結束的時候了。

「羽君,等我回來。」他輕聲自語,伸手按住胸前掛著的小小白玉鶴,那是那人留給他的貼身信物。

呂子烈說完,爬起身來,披上「戰袍」。

呂子烈接下破案任務的第七日,案情圓滿告破,齊國王室一年一度的秋狩也拉開了帷幕。

一大早,齊昭公祭天祭祖後便帶著車馬向牛山山腰的秋狩獵場而去,城中精兵有大半跟隨於他,城內隻留下了少數駐軍。公子商人和公子舍也一同前去,隻有呂子烈,因為帶傷在身,所以留在城內。

呂子烈到達前廳的時候,梁祝等人已經等在前廳。

「需要盯緊的任務目標都已發放,接下來的事,就要承蒙各位多多擔待了。」呂子烈說,在他的前院裏還聚集了十數個人,都佩戴著統一的標識——他們在右手臂上簪了一支青羽,隨著呂子烈一聲令下,默然無聲分布往城裏城外各處。

「牛山附近就要靠祝先生和阿柏了,我會讓人跟著你們。」

祝映台點點頭。

巫緘說:「我們會潛伏在你附近。」

呂子烈首肯,幾人也分頭出發。

吉時吉刻,牛山山腰傳來號角齊鳴之聲,軍鼓奏起壯烈聲響,齊昭公坐在車上當先開箭,一箭既出,頓時馬蹄之聲隆隆響動,如同天上滾雷一片,王室子弟、朝官武將紛紛躍入圍場,各顯神通。

一時牛山之中,萬靈驚動,鳥雀亂飛,野獸四處奔逃。

齊昭公今日坐的車上還有呂昱在。

他這個兒子三年前失蹤,如今無端端被找了回來,卻變得如同癡兒一個,不說不笑不哭不鬨,給他吃東西,他也吃,卻吃得極少,晚上聽說並不怎麽睡覺,隻是傻傻地坐著,活像中了邪似的。

齊昭公本來就不怎麽喜歡這個兒子,因為呂昱看就是個鋒芒畢露的家夥,他生怕這個兒子會威脅到自己的地位。

如今看他變成這樣,卻是生了點憐惜之心,不知道這個傻兒子還能活多久,今天秋狩,乾脆就把他帶在自己身邊,好表現自己的寬厚仁愛。

為齊昭公駕車的車夫是齊昭公親信守備隊的人,身旁坐著他的貼身護衛。本來應當由齊國歷來的將門趙氏一族的族長來擔任齊昭公的守備,但是這一代的趙缺如今正在齊國邊境坐鎮,而且齊昭公本人實在不喜歡趙氏那些開口閉口家國天下的人,他覺得自己隻要能坐穩這個君位,好好享受就不錯了。他花這麽長時間坐到這個位子上,可不是為了吃苦來的。

呂舍和呂商人當然也參加了這次的圍獵,如今他們乘坐的駢車都已經駛向遠處,一個往左,一個往右。

齊昭公眼前突然閃過一隻雄鹿,他舉起弓箭,作勢瞄準,無奈他常年吃喝玩樂,沉溺女色,別說是射中獵物,就連開弓都有些吃力。剛才開箭乃是使用的禮弓,輕便好拉卻無力,如今使用獵弓,真是要了齊昭公的命。他努力很久,方才將一箭射出,那鹿卻靈敏地往旁邊一竄,順勢就讓了過去。

為人上者,倘若連頭像樣的獵物都帶不回去,那是很丟臉的事。當下齊昭公便叫道:「給寡人速速追上!」

駕車的車夫立刻調轉車頭,追隨著那隻成年雄鹿矯健的身影追去,而齊昭公身旁的護衛,則駕好了弓,打算隨時幫齊昭公的忙,射傷雄鹿。齊昭公車後跟隨八騎精乾武將,戒備著四周,不讓人接近。

秋狩之時,往往是王室成員最放鬆的時候,這時候要是出點事,便足以改朝換代。

一路行去,齊昭公不斷射出利箭,那隻鹿卻仿佛通靈性一般,總是在最後一刻避讓開去,不知不覺的,齊昭公的車便跟著越走越深,往密林中而去。

一旁的侍衛覺得態勢不對,鬥膽進言:「主公,林深路險,再往前恐有危險,我們還是回去吧。」

齊昭公卻已被那隻鹿激怒,罵道:「危險什麽!難道寡人還拿不下一隻鹿嗎!給寡人追!」

那侍衛知道再勸無用,對身後八騎使了個眼角,八人變換了陣型,呈菱形狀緊隨王駕周圍,以便隨時策應。這一隊人馬越走越深,越走也越是偏遠,不知何時,林中隻剩下了他們這批人馬踏林草的聲音。

「嗖!」

齊昭公又是一箭射出,雄鹿這次似乎慢了一拍,尖銳地鳴叫一聲,以慢了許多的速度往前又蹭了一陣,終於倒了下來。

「中了中了!哈哈哈哈!」齊昭公朗聲大笑。

「恭喜主公旗開得勝!」侍衛和車夫一同說道。

齊昭公待車子停下,指揮他的貼身侍衛道:「速於寡人將那頭鹿撿回來。」

侍衛隊長使了個眼色,八騎中居前的一名侍衛便跳下馬背,匆匆跑向前去。

齊昭公這時洋洋得意,心情舒爽。誰說他平庸無能,與齊桓公無法相比,這年輕剽悍的雄鹿不也讓他獵著了,他甚至開始想,回頭再獵頭猛虎、野豬什麽的回去給宮裏的美姬們打打牙祭,也好彰顯他的霸主氣度!

他正浮想聯翩,卻不知身旁的呂炅,原本渾渾噩噩的表情在不知何時竟微微變了一變。

前頭的護衛正自彎下腰去辛苦撿拾那頭鹿,忽然不知哪裏一聲嗡響,一枝飛羽忽地破空而出,直入對方喉頭,從頸後穿出,飆出了一道血箭。

那護衛還保持著站立的姿勢,臉上尤帶著笑容,不過片刻,便撲倒在地,化為一具死屍。便在這時,又是一聲號角震響,無數的流矢飛蝗一般地向他們襲來,齊昭公嚇得抱頭大叫。

「護駕,來人啊,快快護駕!」

趕車的車夫情急之下趕忙揮舞馬鞭,調轉車頭往後跑去,七騎人馬圍上,四人攔成一列,另有三人護在齊昭公左右,揮臂奮力抵擋流矢。

無奈那箭如同取之不儘,用之不竭,一路緊逼不放。

一路上,不斷有人被射中落馬,求救的號角吹了許久卻始終未等來援兵,齊昭公身邊人越來越少,乘坐的這一乘車馬在箭雨之中不知不覺被趕向了林中更深處。

也不知道這樣逃了到底有多久,周圍的聲息終於是慢慢安靜了下來。

齊昭公一路都不敢抬頭,抓了呂炅擋在身前,任憑馬車疾馳,此時方才敢戰戰兢兢抬頭。隻見四周一片茫茫,他人已經迷失在牛山密林深處,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呂炅不知道是被射死了還是嚇死了,如今正歪靠在車邊,趕車的車夫早不知道死了多久了,渾身紮得跟個刺蝟一樣,撲倒在車轅上,貼身侍衛不知去向,也許是在途中跌落馬車,也好像是剛才與什麽人搏鬥去了,隻有馬,倒沒怎麽受傷,所以才把他拉來了此地。

齊昭公膽顫心驚地跳下車,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一世人中,榮華富貴享儘,提心吊膽也不是沒有,齊桓公五子爭位之時,他也算是個狠角色,可那時候他身旁有許多擁躉,不似今日,隻有他一個迷失在這密林深處。

齊昭公嚇得快要尿褲子了,他的血性、膽氣在即位之後,便在日複一日的聲樂酒宴之中消磨遠去,留下五個庸碌無能的中年男人。這是他第一次感覺,自己過去的生活方式是不對的!

「有人嗎?」齊昭公怯懦地喊了一聲。

回答他的隻有風吹樹葉之聲。他一時間,真的不知道自己接著該做什麽才好。恰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之聲傳入了他的耳中,齊昭公趕緊拔出佩劍,躲在樹後。過了一會,他便看到了一個受了傷的中年男人捂著肩膀狼狽地逃了過來,那是他的兄弟,呂商人!

齊昭公的心中突然一動,他收起劍,從樹後走出來。

「商人!」齊昭公喊著自己的弟弟,呂商人嚇了一跳,等到發現是他的兄長時,臉色才稍微放鬆了一些。

「主公。」他低聲道:「臣弟剛剛遭人暗自,險些沒逃出來。」他看了一眼周圍,方才道:「莫非主公也?」

齊昭公咬牙切齒:「一定是呂舍那家夥做的!看他平日懦弱無能,想不到竟然是個深藏不露的家夥!」

呂商人吃了一驚:「舍兒?」

「除了他還能是誰!」齊昭公罵道:「他一琮是看炅兒歸來,提心威脅到自己的地位,才會想要先下手為強,連寡人一起殺了!媽的!」

呂商人此時腦中思緒盤旋不定,是這樣嗎?是呂舍,而不是呂子烈、國高二氏?對啊,如果是國高二氏怎麽會對呂炅下手?如果是呂子烈……如果是呂子烈,剛才那些人為什麽會隻對著自己圍攻,卻讓呂舍走脫了?對,是呂舍!他一定是早就對服從自己沒了耐心,又忌憚自己捏著他三年前殺了呂昱的罪證,他一再示弱不過是種偽裝,也隻有他才能拿到呂炅身上的物件,派人在自己府邸的書桌上扔下此物。他居然被一個扮豬吃老虎的小白臉給騙了!

呂商人想著拱手一揖:「主公,臣以為,以逆賊呂舍心機之深,這圍場駐軍恐有不少是他安插的人手,他是想讓主公命殞此地,光明正大即位稱王,所以唯今之計,隻有我們儘快回城,將叛軍人等關在城外,再從長計議。」呂商人提議道:「臣願為主公駕車!」他說著,將那車夫努力拖下車來,自己坐了上去。

齊昭公略略猶豫了一下,方才道:「小弟,你說得對。此時正該是你我兄弟二人同心協力脫險之時,今日若能得保寡人太平,寡人回城後,定然重重謝你,從今往後,你我平起平坐!」

「兄長說哪裏的話,這些隻是為人臣為人弟應儘之責,小弟萬不敢有非分之想!」呂商人恭敬道:「還請兄長速速上車,你我先逃出生天再說。」

齊昭公重又跳上車,呂商人一拉韁繩,正要趕車,齊昭公手中藏的一把短匕首卻已無聲無息出鞘,高高舉起,待要落下,恰在此時,突然又一陣腳步聲從側後方傳來,呂商人剛好偏過身來看,便見得一柄冷森森的刀刃正惡狠狠戳向自己,嚇得頓時「哎呀」一聲,從車上栽了下來,沒頭沒腦地便往密林深處跑去。

齊昭公追趕不及,又聽得身後腳步聲聲,回頭一看,這次竟是呂舍滿臉蒼白地衝著他跑來。

「君父!君父!有賊人!」呂舍一麵跑一麵氣喘籲籲地喊道:「君父快走!」

齊昭公這些年雖沉迷女色,對王位還是看得甚緊,所以早先已知道呂商人與呂舍有了密切接觸,剛才有了判斷,認為是呂商人與呂舍同流合汙要來害自己,此時趕跑了呂商人又看到呂舍,不由得急出一頭冷汗。

正不知該走該留期間,呂舍已經跑到他的麵前,而他身後果然跟著一群麵目猙獰的追兵。

齊昭公隻看了一眼,幾乎連飯都要嘔出來。

追趕呂舍的的確是一群士兵,看穿著是齊國將士,卻不知為何儘是缺胳膊少腿,渾身是血 ,臉色鐵青,明顯已經死了許久,但是他們還在動,他們以一種僵硬的姿勢在拚命追趕呂舍。

齊昭公這次是嚇得連叫也叫不出了,他平生從未遇見如此離奇之事,隻當是自己墜入了餓鬼地獄。

難道他已經死了嗎?他是什麽時候死的?莫非就是在剛才那陣箭雨之中?他這麽忙著思考,連呂舍已經近在身前都沒發現。

呂舍此時也是驚懼交加,他原本以為襲擊自己的是呂子烈那邊的人,沒頭沒腦地讓自己的手下跟他們打了一陣,等到人都折得差不多了才發現和他的人對打的竟然是他自己的蘇門中的行屍,而那些剛剛折了的人也迅速變成了新的行屍,調頭來追自己!呂舍看到這一幕,頓時腦子「嗡嗡」作響,這三年來,他對呂商人言聽計從,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勢力,將調教行屍軍隊的事情交給了顧宗喜,怎麽這些行屍會來對付他?呂商人不是說讓顧宗喜調集行屍軍團是準備逼宮和對付呂子烈嗎,難道要對付的人裏也包括他?難道說自己又被騙了?

三年來,他處處受呂商人脅迫,身不由己走上這謀逆之路,如今自己是沒有用了,所以就要被解決掉了嗎?說什麽三弟對他有害,其實呂商人才是想挑撥他們兄弟關係吧!

呂舍越想越覺得自己有眼無珠,此時思緒翻滾,倒不覺得有多害怕了,看到齊昭公愣在原地,還伸手拖他:「君父快走,不然來不及了!」話才說到一半,卻突然停了下來,因為他在齊昭公的眼中看到了滿滿的恐慌和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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