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回(1 / 2)







晌午時分驕陽似火,蒸得柳樹葉兒蔫蔫的,道邊的狗躲在陰涼處伸著舌頭直喘氣。

薑扶笙隨著趙元承下了馬車,抬頭看到牌匾熟悉的“良都侯府”四個大字她心口一窒,步伐不禁頓了頓。

這裡她從前來過許多次,從來沒有哪一次是這樣複雜忐忑的心情。等會兒若是見了他,她該露出什麼樣的神情?倘若她給他賠罪,他能放了她的兩個妹妹嗎?

“彆怕。”陸懷川看出她的怯意,寬慰道:“你知道元承的為人,再說今日賓客不少,他不會當眾為難我們的。”

“也是。”薑扶笙點點頭隨著他往前走,在心裡悄悄鼓勵自己。

她是對不起趙元承,可她都嫁人了,事情也已經過去三年了,他應當釋懷了吧。

或許,他已經重新有了中意的姑娘,早不在意從前的事了。

這樣一想,她心中稍安。

“金金,宥齊。”

道路邊傳來一道溫婉柔和的女聲,稱呼頗為親近。

薑扶笙回頭,彎眸笑了:“婉茹,你什麼時候下山的?”

“金金”是她的乳名,隻有親近之人才知道。聽娘說,她尚在娘胎時,爹就盼著娘能給他生個女兒。她落地之後,爹歡喜的不得了,當即便給她取了“金金”做乳名,意在將她比作金子一般珍貴。

“宥齊”則是陸懷川的小字。

來的人是陳太傅之女陳婉茹。陳婉茹也是和他們一起長大的,幾人之間很是熟絡。

三年前趙元承不知所蹤後,陳婉茹也在隨後生了病。陳太傅四處求醫,最後聽了高僧提點,將陳婉茹送到山上的廟中養著了。

這幾年,陳婉茹下山的次數寥寥無幾。

“三日前回來的,這回痊愈再不上山了。我還沒來得及去拜訪你們,都安好吧?”

陳婉茹墨色長眉,眼尾上揚,是明媚俏麗的長相,穿戴卻簡素。發髻上隻一支鑲著幾顆珍珠的素銀簪,牙白上襦衫外頭罩著素紗禪衣,穿著一條及腳麵的間裙,望之淡雅素淨。

她上前親昵地拉過薑扶笙的手,動作親昵又不失規矩。太傅府比著尺子長大的嫡女,一言一行皆是大家閨秀風範,禮儀堪為上京女子表率。

“尚好。”薑扶笙想起家人不免心中黯然。

父母兄尚在途中受苦,她卻連妹妹都護不住,好什麼呢?

“彆哄我了,我都知道了,慢慢來吧。”陳婉茹慢言細語地寬慰她。

薑扶笙點頭,兩人牽著手邁過高高的門檻。陸懷川緊隨其後。

此刻時辰尚早,賓客多數未至,侯府廳前隻有一眾下人穿梭忙碌著。

花廳垂花門洞開,隱約可見人影晃動。薑扶笙抑製不住劇烈的心跳,不免又生了怯意。她對不住他,有何顏麵再見他?

“來。”

陳婉茹提起裙擺跨過門檻,似一朵清雅蓮花在風中輕盈地搖擺,很是悅目。

“我們先去和他打招呼,看看他什麼態度。”陸懷川低聲和她說話。

薑扶笙點點頭,她深吸一口氣,下意識攏了攏衣領才隨著陸懷川進門。

昨夜陸懷川不小心在她脖頸處留下了痕跡,好在隻是淺淺的幾處,不留心瞧不見的。

陸懷川將她的舉動看在眼中,眸色沉了沉。但不過片刻,他眉眼處的陰霾便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春山如笑。

屋內有五六人聚在一起,薑扶笙一眼便瞧見了那道清雋挺拔的身影。

山間明月,世上少年,無論何時何地,他從來都是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趙元承有所感,抬眸望過來。看清是她,他唇角微揚,狹長的眸中卻沒有絲毫笑意。那眼神似笑非笑、譏諷、凜冽,夾雜著玩味卻又極具攻擊性,灼亮到仿佛能看透人心。

薑扶笙慌亂地低頭,臉上血色瞬間褪儘,心仿佛要從胸腔中跳出來。湛湛目光下,她無所遁形。愧疚與驚懼向她襲來,她無法思考。心中隻有一個念頭——他再也不是她記憶中的清潤少年郎了。

“表弟。”

陸懷川錯步擋在薑扶笙身前,含笑與趙元承打招呼。

躲在陸懷川身後,薑扶笙心底的弦仍然繃著。趙元承恨她。他還會接受她的歉意,放過三妹和四妹嗎?

趙元承並不理會陸懷川,撥開麵前的人闊步上前。他在薑扶笙麵前站定,烏濃狹長的鳳眼微微眯起,唇角勾著意味不明地笑,毫無顧忌地打量她。散漫不屑,卻在不經意奪了滿室天光。

還是意氣風發,但比起從前終究多了幾分冷硬。

薑扶笙想和他賠罪,可他的目光像一隻無形的大手掐住了她的脖頸,她隻覺膽寒,根本無法啟齒。

原來趙元承的氣勢這樣駭人,她從來不知道,她會有害怕他的一天。

他怎麼會變成這樣?這三年,他到底經曆了什麼?

陸懷川牽起她的手,朝趙元承開口:“元承……”

“臨時有事,我先失陪一下,諸位不必拘禮,有事吩咐下人便可。”趙元承目光掠過兩人相牽的手嗤笑了一聲,徑自出門去了。

薑扶笙見他這般做派,心中不免惶然。他這樣恨她,想必是不會接受她的賠罪的。再想起兩個妹妹,隻覺得揪心又無措。這可如何是好?

陸懷川忙低聲寬慰她:“沒事,我會有辦法的。”

“嗯。”薑扶笙點點頭,抬起清亮的眸子看他:“時候還早,我想和婉茹到園子裡走走。”

她思來想去,還是打算先見到妹妹們,確定她們是不是安好。

陳婉茹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去吧。”

陸懷川不想薑扶笙離開他的視線,不由往前跟了幾步。不過眼下這情形,他也不好攔著,隻能看著她去了。

良都侯趙廣振年輕時勇冠三軍,用兵如神,極受先帝信任。府邸由先帝親賜,府中園子占地廣,奇花異草也多。除了宮內的禦花園之外,可稱“上京之最”。

薑扶笙心不在焉地和陳婉茹說著話,一路都在思量著如何找個借口獨自去敘蘭院找三妹四妹。她未曾做過這樣的事,總怕自己露出破綻。

瞧見不遠處的遊廊,她定了定神,纖纖玉手一指:“婉茹,那邊看著涼快,咱們過去吧?”

陳婉茹應了。

這遊廊一麵臨水,另一麵草木葳蕤,正是避暑的好地方。

幾個女客手持團扇正在遊廊儘頭的八角涼亭中消暑說話,瞧見二人紛紛笑著招呼。

薑扶笙與她們打過招呼之後又站了一會兒,覺得不突兀了才借口更衣出了遊廊。回頭瞧了好幾回,確定無人跟上來,她這才不再遲疑,直奔敘蘭院。

侯府地方著實大,即使來得次數不少,她也不能精準地找到敘蘭院的位置,隻能借著模糊的印象一路尋過去。

前麵院門外一叢美人蕉開得如火如荼,惹人注目,和記憶裡的模糊情景重疊。

她心下一喜,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院前。舉目望去,門上方端端正正刻著“敘蘭院”三個大字。顧不得擦汗便走上前去,她運氣不錯,雖然費了些功夫,但終究是找著了。

待到了院門口,她心中又生了疑惑,這情形似乎有些不對。門前空無一人,不太像是關著人的樣子?

難道人已經被趙元承轉移到彆處去了?

她遲疑了片刻,終於下定了決心朝院內走去。走了這麼遠的路且已經到這了,不查看一下怪可惜的,或許兩個妹妹就在屋子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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