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淚與塵(2 / 2)

太上敕令 晨昏線 2589 字 6小時前






何月竹無法想象,究竟要何等的決絕才能碎舌。

也著實體會到,什麽是心如刀絞。

而完顏於昭冷笑道:“我知你遲早會回來。我等著。”

何月竹崩潰了。

他知道吳端是個怎樣自傲自矜的人。

他也知道吳端選擇這樣屈辱的死法,是為什麽。

何月竹哽咽懇求司馬衍:“你讓我回去吧。與其在這裏看他一遍又一遍咬碎自己的舌頭,我寧願去死。”

“您…!”司馬衍神色動搖,“您死在無端道長麵前,他隻會更痛苦,真的。”

“司馬衍...我不想成為吳端的負累,你能懂嗎?”

司馬衍似乎被說動了,他緊緊抓著何月竹的衣襟,泣不成聲:“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您和他......我們司馬一族對不起兩位。”

“你的族人呢?”

司馬衍聲淚俱下,“整個司馬家,現在隻剩我一個了。父親、母親...所有人都超度往生了。”

“那你為什麽...?”

“我和他們的執念不一樣。”

“...你放不下什麽?”何月竹猛然想起,司馬衍記憶中最後幾句話,儘是“對不起。”

他猜測:“你是不是覺得...對不起誰?”

司馬衍點了點頭。爬到何月竹麵前,朝他磕了三個響頭:“我對不起的,就是您。我心中對您有無儘的愧疚。所以隻想對您好,隻想您能平安喜樂,隻想要您原諒我...。”

何月竹心下一沉,原來司馬衍說什麽都要留他在這裏,其實是與它的執念有關。也對,鬼的行事本就與執念有關。

雖然不知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麽,也不知司馬衍到底哪裏對不起他了。何月竹輕輕摟住麵前的少年,抹乾自己的淚水,堅定而溫柔地說道:“司馬衍,你從來沒有對不起我,不論發生什麽都是我自己的選擇。不論生死,都是我自己選的路。你如果真的為我考慮,就把身體還給我吧。”

“………”司馬衍伏在何月竹肩上嗚咽起來,他緊緊抱著何月竹,嗚咽成了嚎哭,“您...您真的很溫柔,哪怕背負了這樣的宿命,也沒有…一點點改變…我隻求您能原諒,可是我真的...不配請求您原諒......”

事到如今,何月竹多少猜到了。他柔聲說:“你愧對的,其實不是我。或許是我的前世,對嗎?”

司馬衍看著何月竹無語凝噎。

“可是輪回轉世會忘記一切、重新投胎。性別、長相、性情都不同了。所以不論前世做過什麽,我們都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你不要覺得對不起我。”何月竹說。

“常人是這樣的。”司馬衍將他一口否決,“但您不一樣。”

“......”何月竹不明白為何這個少年如此斬釘截鐵,但既然如此,他繼續說道:“既然我就是你對不起的人,那麽你聽著:我原諒你了。司馬衍,你安心轉世吧,我從來沒有怨恨過你,現在不會,未來不會,過去也不會。”

司馬衍渾身戰栗,他淚如泉湧,透過眼淚凝望何月竹,“謝謝...謝謝您願意原諒我。”他又在地上跪了三個響頭,懇求道:“您能再喚我一聲阿衍嗎?”

“......阿衍。”

“啊...太好了...”司馬衍發出一聲心滿意足的喟嘆,“謝謝您願意原諒我...真的、真的很感謝您...我終於可以解脫了。”

司馬衍瞬時涕泗橫流,他用手背抹去眼淚鼻涕,身上漸漸泛起了金色的光點。

何月竹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他猛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阿衍,你們的力量這麽強大,魂器也一定非常厲害,能不能把你們的魂器交給我。”

“那是反映執念的存在,恐是無法為您續命的。”司馬衍的光芒越發耀眼,身體也更加透明。

“不需要救我。”何月竹意誌堅定,“你父親,司馬誠臨死前反抗了完顏,你父親恨他!你們也一樣恨他!”

何月竹緊緊握住司馬衍的手,如宣誓一般祈願,“給我反抗完顏於昭的魂器!”

耀眼的金光在眼前散開。何月竹神誌恍惚,劇痛如排山倒海般襲來。肝腸寸斷,撕心裂肺。

完顏於昭仍然把他攬著。

何月竹咬緊牙關,在無邊痛楚折磨下,隱隱望見手中握著一把沉甸甸的、冷冰冰的匕首。而另一條手臂,已經骨頭碎裂,完全失去知覺。

目眩、頭暈、痛徹心扉,他用儘所有的、所有的力氣,將匕首捅入了身旁完顏於昭毫無防備的胸口。

何月竹往後一個踉蹌跌倒在地,又艱難地爬起來,那完顏於昭竟尤為驚詫地看著他。

完顏捂著胸口,試圖拔出匕首,可雙手剛一觸碰匕首,便發出炙烤的“滋滋”聲。它隻能連連後退,最終伏倒在地,嘔出一灘墨綠色的詭異液體。

何月竹沒有在意完顏如何,搖搖晃晃地走到吳端身邊,本想伸手扶起那具僵硬的身體,卻因劇痛向前跌去。他展開的雙臂隻能抱住吳端,兩人一起倒在堅硬的地磚上。

“吳端......”何月竹聲若遊絲,啞得不像由他的聲帶發出。

他抬起僅剩的那支手,一下一下,用僅存的一點點力氣,細致而反複地為吳端擦拭嘴角的血漬。又欲伸手合上那雙到死仍未瞑目的眼睛,如他平時會為每個逝者做的那樣,卻在觸碰的瞬間,手心傳來對方睫尖輕微的顫動。

就像一根脆弱的琴弦終於繃斷,何月竹發出一串長長的嗆咳,他伸手接住嘔出的鮮紅血塊,卻覺得胸腔連帶肺腑都清爽許多,好像回到了那個澄澈的月夜。他望見吳端新生的眸子逐漸清澈,於是艱難卻欣然笑了。忽然想起,這場漫長的、坎坷的、離奇的旅途,最初隻是出自一個小小的突發奇想。

“終於...終於見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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