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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陰劫 塵夜 5768 字 3小時前






第五章

「有龍鏡是什麽東西?」這大概是除了胡晉以外,在場所有人的心聲,就連小思悠都昂起頭,好奇地打量著胡晉。

「便是有龍族鑄造的三麵寶鏡。」胡晉說:「牛山陵羅剎女事件發生後,我借著重修牛山陵的機會,根據那墓中的壁畫查了許多典故,又走訪了許多地方,終於讓我在一本佚失的古籍殘章裏看到了相關的記載。傳說在很久以前,久到可能是三皇五帝那個年代也可能更早,在大海深處有一個神秘的氏族叫做有龍族。有龍族居於海上,有著十分大的能耐。」

「怎麽樣是十分大的能耐?」思悠天真地問。

胡晉說:「呼風喚雨,改天換地,無所不能。」

「啊!」思悠的小臉上頓時露出了向往的神情,大概是在幻想著有一天自己也能變成這樣的大妖怪。

上官烈說:「難道以前曾經來到我們齊國的所謂『仙客』就是那個有龍族的人?」

胡晉點頭:「據我推測,很可能是。據說有龍族當年居住於遠海的仙山之上,他們居住的地方到處都是奇珍異寶,就連宮室都是玉石鋪成……」眾人聞言不由得都看向一旁的那株寶樹。胡晉接著道,「但是某一天,有龍族不知怎麽發生了一場異變,這場異變導致有龍族的人死了大半,剩下的人因此不得不背井離鄉,尋找新的住處。」

「於是這些人來到了我們住的這片大陸。」祝映台在心中想到,不知道為什麽胡晉所說的這些事情給了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就像是當初他站在王姬陵隔壁的青銅門前時的感覺那樣,他覺得那裏麵有什麽人、什麽東西,是他本該熟悉的。梁杉柏忽而抬頭看了祝映台一眼,眼中的神色十分複雜,有恐慌、有糾結,還有一些別的什麽東西。

胡晉和上官烈都未察覺兩人的不對勁,上官烈說:「然後呢?」

胡晉道:「按照現在的說法,那個氏族的人就是如今我們稱之為仙的存在,那是一個,以鏡為神物、龍為圖騰、玉為標記的氏族,他們不像我們使用竹簡或是布帛作為書寫的載體,他們使用美玉來記載東西。」

祝映台猛然抬起頭來,龍、玉這兩個辭藻令他想起了自己曾在金英島的燃廬中所看到的自己前世屍身的狀況,

當時在他的屍身心臟部位就曾浮起一條黑色小龍,而從他的屍身中化出的那枚墨玉發箍至今仍綴在他的腰上。

祝映台想著,忍不住伸手悄悄握住了那枚如今被他當作佩飾的墨玉發箍,墨玉的溫潤觸感令他莫名安心些許。

梁杉柏忽然無禮地開口道:「這不過是些民間不知什麽人杜撰的東西,我看當不得真!」

上官烈微微皺眉,胡晉卻道:「民間傳說裏固然有不少杜撰的東西,卻也有許多寶貴的紀錄借由口耳相傳,隱藏在那些杜撰的故事之中流傳下來,隻要多方打探,詳加比較,細心篩選和分析,還是能夠得出些重要資訊的。」

梁杉柏的嘴巴張了張,祝映台拉住他說:「胡先生請不要介意,請您繼續說下去吧。」

胡晉點點頭道:「後麵也沒什麽了,因為那本來就是佚失的殘章,就剛剛那些還是我拚拚湊湊加推論得出來的。總之,傳說那個有龍族的寶物是三麵墨玉寶鑒,古人以鑒通鏡,認為鏡子是至陽之物,有降妖伏魔震懾邪祟的功效,而玉我們都知道,大家普遍認為是可以溝通天地的靈物,其中墨玉又是很稀有珍貴的一種,所以當初有龍族中的大人物……」胡晉頓了頓說,「這個大人物到底是族長還是大巫之類我沒有查到,總之,那位懷有大能的大人物一共鍛造了三麵鏡子,分別對應天、地、人三界,這就是所謂的有龍三鏡。」

「難道那個女鬼棲身的那麵古鏡竟是有龍鏡之一?」上官烈皺起眉頭,「但是當時我們看到的明明是麵青銅鏡。」

胡晉說:「這不難推測,此時回到了有龍族祭台的僅隻是一點碎片,那就證明那麵鏡子並不是真正的有龍鏡。」

「那是一麵使用了有龍鏡地鏡的碎片重鑄而成的偽鏡。」

所有人都看向祝映台,梁杉柏眼神閃爍。上官烈說:「祝先生,你怎麽知道?」

祝映台自己也愣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知道,但是剛才那些話就像是很早以前就存儲在他的腦海中那樣,自動就流了出來。祝映台說:「我……」

梁杉柏卻打斷了他:「沒什麽大不了的,這種程度的結論我也能推測出來。」他指著那三座石台道,「天地人三界對應三麵鏡子,天為陽,地為陰,人界居中,性屬混沌,那麵青銅古鏡既然能夠吸聚亡魂,養出這麽個鏡鬼,自然不可能是天、人二鏡,陰鏡無疑是最符合的。有龍族既然那麽厲害,真正的有龍陰鏡肯定具有極大能量,自然不可能隨隨便便就被我們擊破,更遑論有龍鏡本是祭祀所用,即便陰鏡屬陰,也不可能成了個吸聚亡魂的邪地,加上回來的鏡片隻有這些,那就證明整麵青銅古鏡中隻有這一小部分是屬於有龍陰鏡的。想必是當初有龍族攜帶三麵寶鑒出海,後來不知如何令得寶鑒流落人間,陰鏡毀損後被別有用心的人取得了其中一、二碎片,以邪法重塑了那麵青銅鏡,結果到底是兩者並不相容,上次受了映台靈力相激,便炸了。」

梁杉柏說得頭頭是道,上官烈等人聽了便不再覺得祝映台剛才的話有什麽稀奇的,隻有祝映台自己並不讚同梁杉柏的解釋。他很清楚自己剛才的感受,那並不是推論,而是真的「知道」,然而他卻不知道自己為何知道。

上官烈說:「那麽陸甲、王全的病又是怎麽回事?」

胡晉說:「想必還是因為陰鏡過去被邪法鍛造過的原因,青銅鏡碎後,陰鏡脫離控製,其中必然仍有一些邪力反激而出,剛好就衝撞了他倆,才有了這樣的結果。他們死後的魂魄想必也是被陰鏡引導走了。」

眾人聽了這話,不由得都看向了那三塊寶鑒,祝映台低頭思索片刻,抬起頭時心中已經有了主意,他說:「有龍氏三鏡皆為奇寶,如果陰鏡能夠在此現世,我猜其他兩鏡恐怕也流落在這個世間。」

胡晉說:「祝先生的意思是?」

祝映台道:「你們都知道,我在找一個人。三鏡既然各對應天、地、人三界,我想或許其中的人鏡能夠告訴我一些事情。」

「胡鬨!」其餘二人尚在思索,梁杉柏卻第一個跳了出來,「簡直是胡鬨!」他生氣地說,「有龍三鏡本來隻是傳說,你連這些鏡子有什麽作用都不知道,就貿然去找鏡不是浪費時間是什麽!再者,茫茫人海,你要到哪裏去找所謂的人鏡!」

祝映台看著梁杉柏,眼神犀利,似乎想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些什麽,以致於梁杉柏說到後來都有些心虛了。祝映台靜靜等他說完,隨後才道:「第一,有龍三鏡的確存在,胡先生和這些碎片都已經證明了,有陰鏡為什麽就不能有陽鏡、人鏡?第二,我要找的人始終沒有找到,一樣是在茫茫人海撈針,有頭緒總比沒頭緒好。第三,怎麽找?當然是從這麵陰鏡開始找……」祝映台的眼神忽然投射到了遠處,他說,「我以前一直以為自己會來到這個時代是因為範先生與歸山靈池磨合不夠,導致施法出現了錯誤,然而現在看起來,或許這裏才是一切的緣起,在這裏才有我要找的答案。」

「不!」梁杉柏脫口而出,馬上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祝映台頭一次用那種嚴厲的眼神看著他:「梁杉柏,你說什麽?」

梁杉柏很想頂住祝映台的眼神,然而很快還是被他看得低下了頭,說:「沒、沒什麽。」

上官烈和胡晉兩人莫名地看著他們倆,臉上都帶著若有所思的神情。

祝映台說:「梁杉柏,你是不是知道什麽?」祝映台覺得自己現在簡直是瘋了,因為他竟然會突然覺得眼前的梁杉柏知道自己的前世與他的某一世之間的糾葛,知道一切的緣起,甚至是知道有龍族的事情,他也不知道這個瘋狂的念頭是怎麽冒出來的,甚至不知道是怎麽說出口的!梁杉柏知道?他一個廚子、一個馬夫,一個平平凡凡的普通人怎麽可能知道?

梁杉柏緊緊抿著唇,臉上帶著一種顯而易見的抗拒。上官烈和胡晉大約是覺得氣氛不對,互看了一眼,便悄悄地帶著思悠離開了,隻剩下了梁杉柏和祝映台兩個人。流螢依然飛舞,水聲依然潺湲,然而這裏的氣溫卻好似下降了一半,冷凝滯澀。過了好一會,梁杉柏抬起頭來說:「我不知道。」

祝映台失望地看著他,消極的情緒剎那間就充塞了他的胸臆。梁杉柏攤開雙手:「我怎麽會知道呢,我隻是一個普通人。如果我有這麽大的能耐,哪可能過去隻在連府當一個小小的馬夫?」

祝映台沉重地點了下頭,對,梁杉柏說的是實話,這明明也是他知道的事情,為什麽他卻會期待梁杉柏說出點別的什麽來呢?祝映台自己也不知道,他隻好努力平和了表情道:「剛剛對不起。」說完便失魂落魄地走了,

梁杉柏一直目送著他離開直到背影消失不見,繼而深深地吸口氣,將陰鷙的眼神投向了祭台上閃耀著光澤的陰鏡碎片。

如果不是因為這些碎片,如果不是因為陸甲、王全的氣場不正,如果不是那一晚的魔爪恰巧激發了陰鏡中殘餘的一絲邪力,如果不是因為他和祝映台在這艘船上……梁杉柏猛然邁步走向那光湖之中。

剛開始的時候,光湖依然溫柔如水,然而當梁杉柏正式踏入其中,一瞬間,所有的光線都沸騰了!無數的光束

如同利箭一般,織成無聲的攻擊網,兜頭罩向梁杉柏,戳刺、劈斬、切割、粉碎,本該在這網中變為一灘肉泥的梁杉柏卻根本連一根手指頭都沒有動,便將所有的攻擊都擋在了外麵。他的身周一尺之內仿佛有一個無法通行的絕對領域,那些光束在外麵不斷攻擊,產生的反射、折射效果使得此處如同一片光怪陸離的萬花筒世界,然而誰也沒法接近梁杉柏。

梁杉柏就這樣踏光而行,來到了地祭台的旁邊,他伸出手,想要拿起那幾片破破爛爛的碎鏡片,突然之間,一道紅光閃過,梁杉柏猛然縮回手,然而還是遲了,他的手掌之上已經多了一條橫貫掌心的傷痕,傷痕極深,已經切入到骨頭,他的鮮血滴滴答答地淌出來,本該掉落在那光湖之中,但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所有的血滴都

被光湖中的光的液體所排斥,最終隻能漂浮在梁杉柏的附近,形成了一片血霧。

虛空之中,有一個殘影淡淡地浮現,梁杉柏托著自己受傷的手,略帶不甘地看著對方,不久後,終於長長嘆了口氣,放棄了。

梁杉柏走回湖邊,走出了那間神奇的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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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映台說到做到,他開始追查陰鏡的出處。

「那棟鬼宅啊,從我有印象的時候開始就已經是鬼宅了,也不知道過去是誰住的。」瀏河鎮上的年輕村民說道,「多虧你們為我們驅鬼,這下我們終於能放心睡個好覺啦。」

「這棟宅子裏過去住過一戶商人,但是他們也並非第一任住客。」一名農婦仔細回想著自己從街頭巷尾聽來的各種小道消息,「哎呀,你不知道,那一家子死得可慘啦,聽說一夜之間就全部身首分離,腦袋還被掛到了樹上,遠遠看去可嚇人了!」

「那個富戶人家家裏有一個小姐,聽說生得十分標致並且有才華,因此富戶就想著要給自己女兒說一門好親事。」村長回憶著往事,「但是我們這裏畢竟是小地方,沒有什麽太出色的男子,有一日,富戶結識了一個前

來做生意的外鄉人,據說那是來自王城身分顯赫的貴族公子,這個人與小姐一見鐘情,兩人很快便締結了婚約。」

「這個小姐就是那個鏡中女鬼嗎?」祝映台問。

村長說:「是啊,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老事了,那個時候我還隻是個四、五歲的小孩子呢,如今我都已經七十三了。」老人感嘆著,「我到現在還記得那個男的的樣子,他生得十分英俊,穿著也很氣派,當時大家都說這家人家交上了好運,小姐將來過了門一定能讓富戶家裏飛黃騰達。富戶自己也很高興,那一陣兒在村裏給鄉鄰們分發了很多好東西!你不知道,那裏頭有一種餅,又甜又鬆脆,我從來沒吃過……」老人說到這裏咂巴著嘴,仿佛時隔半個多世紀,依然意猶未儘的樣子,這讓祝映台不由得有些忍俊不禁,非要陪他來的梁杉柏卻一言不發,臉孔也始終嚴肅得很。

「後來呢?」祝映台把注意力拉回來問。

「後來?」老人努力地思索著,這一次他的記憶大概埋得實在太深,因此想了很久才開口道,

「我記得不是很清楚了,畢竟我那時候還小。好像是……那個公子在臨走前往那家人家裏送了很多聘禮,允諾了一旦回王城稟明了父母,就要回來娶小姐為妻。」

祝映台說:「聘禮裏麵可有一麵青銅鏡嗎?」

「青銅鏡?」老人迷茫地想了半天,搖了搖頭,「我記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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