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燃陰劫 塵夜 4185 字 5小時前






梁杉柏鬆開他一些,用手抬起祝映台的下巴。夜色裏,祝映台的臉孔紅彤彤的,帶著點羞澀回望著他,星星一般閃亮的眸子仿佛是兩泓清泉一般吸引著人陷落進去。

「映台,你不要對我生氣。」梁杉柏又忍不住重複了一次,低下頭輕輕吻了上去。兩個人唇齒交換,纏綿了許久,祝映台才被放開,喘著氣道:「知道了,不生你的氣了,都快被你親暈了,喂!」

梁杉柏再次將他抱進懷中。希望你千萬不要生我的氣,在將來。他在心裏想,我真的太愛你了,映台……不,燃陰,我花了那麽長的時間才能得到你,這次就算是要我再死一次,就算是你生氣、恨我,我也絕不會放開你的!

沒有什麽比與心愛的人久別重逢更值得高興的事了,祝映台緊緊牽著梁杉柏的手,跟著他一步一步在市集裏轉悠,沒有一刻眼睛能夠離開身邊的這個人。

原本覺得擁擠的周圍人潮此時都顯得可愛起來,仿佛是為了讓他們能靠得更近一點才會如此擠擠挨挨,耳朵裏傳來的流水聲和蟲鳴聲聽起來也像是在歌唱歡樂的曲調,沒有一個音符聽起來不順耳。整整兩年多了,他的愛人失去了三魂七魄,變成一尊無知無覺的護法神,而他來到這個陌生的年代,舉步維艱地尋找拯救他的方法,曾經無數次地哭泣、迷惘乃至絕望,誰能夠想到有一天上天真的會發慈悲心,將他寶貴的愛人還給他呢?

祝映台不知不覺又用了更大的力氣去抓住梁杉柏的手,梁杉柏感覺到了,回過頭看著他,頓了頓說:「沒事了,我在你身邊。」他伸出溫熱的手掌複住了祝映台的手,看著祝映台臉上的神情慢慢地、慢慢地放鬆下來,但仍然還有一絲牢固的緊張不肯離去。他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難過,祝映台今天越是緊張他、喜歡他,他日如果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恐怕就越是會恨他……梁杉柏的眼神黯淡了下來,他不能讓這件事發生,一定會有辦法解決這件事的!

「上好的驅妖粉咧,仙山出品的上好藥材精磨細研所得,什麽小妖小怪都能驅除,買一包放在家裏,包您家宅平安,買個香囊隨身攜帶,包您出入平安,來來,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快來買啊!」誇張的叫賣聲同時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力,抬頭望去,隻見不遠處一個打扮稀奇古怪的大胡子男人正在叫賣攤位上的藥粉。

祝映台轉頭看了一眼說:「萬巫集?」

原來他們不知不覺竟然從普通夜市逛到了萬巫集會的場所。這裏粗看起來與方才的普通夜市並沒有特別的不同,但是細細看去便會感覺到的確是有所區分的。比如這裏市集上的每個攤位前方都掛著一盞照明的燈,卻不是普通的風燈,有用夜明珠照明的,有用奇怪的發著光的貝類的,也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花草果實散發著光芒。攤位上賣的東西也多是稀奇古怪,像是不知什麽動物的骨骸、毛皮、尖齒,又或是沒見過的果子、礦藏之類,此外還有很多祝映台連形容都不太好形容的東西。祝映台左看看右看看,心裏覺得挺稀奇的。

或許是發現梁祝二人可能感興趣,那個賣藥粉的大叔不由喊得更起勁了:「來來,瞧一瞧來看一看,正宗仙山出品上品驅妖粉咧,還有其他仙山植株,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兩位小哥,要不要買一包回去試試啊!」

祝映台指了指自己,見那大胡子點了頭,便拉了梁杉柏一下說:「我們過去看看吧。」

梁杉柏雖然覺得這種市集未必有好東西,但是祝映台既然有興趣便也陪他過去了。這大胡子的穿著打扮看起來就不是本地人,最顯著的特征當屬他臉上畫的圖騰和耳後簪的羽毛裝飾,像是從什麽深山部落裏來的。

他拍著胸脯大聲說:「二位這可是有眼光了,我這攤位雖小賣的東西可都是大有名堂的。」隨後又壓低聲音說,「喏,你們別看那邊山巫那個攤位去的人多,他們那裏的東西啊,都是真假攙兌著賣的。」

祝映台往旁邊看了一眼,果然見不遠處有個挺大的攤位,門前擠了不少人正在挑選商品,很多人一看就是巫者。祝映台心知那個攤位才多半是有好東西的,這大叔一上來就說人壞話難免就給他落了壞印象,因此拉了梁杉柏一把說:「算了,我們還是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欸,別呀!」大胡子趕緊伸手抓住祝映台,這一抓卻像是嚇了一跳,猛地鬆開手,然後用驚疑不定的神情看著他。

祝映台有點莫名其妙,正要轉身走,卻聽那大叔飛快地說道:「這位小哥,你身上可是被人下了什麽咒?」

梁杉柏和祝映台同時臉色一變,祝映台是驚訝,梁杉柏的眼中則已經飛快地凝聚起了殺意。祝映台轉回身來,走上前一步,細細打量這大胡子男人,這才發現這男人雖然看著年輕,其實眼神已經很老了。人的眼神往往是騙不了人的,現代社會流行的整容術能夠使人擁有一張年輕的容貌,可是這個人的眼神往往會泄露他真實的年紀。眼前這個男人恐怕已經活了很大歲數,雖然他仍然保有著中年人的體魄和外型,自古以來,動物老而成精,人年紀大了卻還能身輕體健的必然是有不同之處的,哪怕沒有一身本領,見過了許許多多事的老人也足以稱為一寶。祝映台當下向這男人行了一禮道:「正是如此,還請先生指教。」

這男子見祝映台如此隆重對待,一雙小眼睛轉了轉,立刻作高深狀道:「實不相瞞,吾乃仙山名觀後人,一雙眼可知天下將來,大能觀天道,小可視氣機。我剛才看了你一眼,便發現你身體靈場之中有很不好的東西阻滯,若不及早處理,恐怕會有生命危險。」

祝映台說:「那敢問先生可知如何處理?」

那男人說:「這……」他說著,似是有意無意地看向自己攤位上的東西。

祝映台心領神會,忙說:「先生既是有如此本領,賣的靈藥必然也是有用的,這攤位上的東西我們全買下來,再找個地方聽先生您詳談可好。」

男人剛露出一個笑,就聽梁杉柏冷冷道:「不過是些地瓜曬乾磨成的粉兌上了野果漿做成的騙人玩意,你別信他的。」手裏托著的一包驅妖粉顯然已經被他拆開看過了。

男人被揭穿了老底,頓時臉色就不好看了,說:「你胡說什麽!」

梁杉柏說:「胡說?胡說的恐怕是你吧,你見我二人不打算買東西了,刻意編出這番話來,或言我二人中有人中了惡咒,或言我二人中有人家宅不寧,接著就看我二人神情變化接著往下編造,這不過是江湖術士慣用的伎倆,也就隻有我妻子生性單純才會被你騙了去!我警告你,如果你再糾纏不休,我現在就拉你見官去!」

這男人被梁杉柏越說臉色越白,最後顫抖著雙腿喊了聲:「算你狠!」連東西都不要了,一溜煙就跑了。

祝映台傻傻地愣在原地,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說:「他剛剛是……騙我的?」

梁杉柏說:「你涉世太淺,不知道這些江湖騙子慣會觀察人的神態、口氣來揣測你心中所想,他們所說所問都是套路,你要是踩了進去,便等著一步一步進他的陷阱吧。」

祝映台嘆了口氣說:「我還以為……」

梁杉柏說:「我知道你擔心自己背後那隻邪眼,但是再急也不能病急亂投醫,有我在你身邊呢,還有上官烈他們在,總會有辦法的,你放心。」

祝映台頓時心情又變好了,是啊,現在他的愛人回來了,他也不再使用羅睺劍,相信情況應該不會急劇惡化,比起解決這些虛無縹緲的事情,還不如把時間花在與梁杉柏的相處之上。祝映台想著點點頭說:「嗯,我信你!」

梁杉柏伸出手,似乎想要摸一摸祝映台的臉,最後卻放下了,他說:「我們還是早點回去吧,萬一上官烈他們不見我們又要著急。」然後便拉著祝映台離開了,臨走前,他悄悄地並指一點,一團黑光便悄無聲息地沒入了剛才那大胡子留下的攤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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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籟俱寂,夜半三更的萬巫集做完了最後一攤生意,巫者們也紛紛收拾了東西回去了。隻有一個攤位還留在那裏,不多會,有個黑影鬼鬼祟祟地振翅飛了下來,落在那個攤位麵前。那是一隻上了年紀的老鴰,原本黑色的鳥羽因為漫長的時間侵襲已經變作灰色,獨有一雙金色的眼睛金光四射。

這老鴰左右警覺地打量了一番,時而隱時而出地在周圍徘徊,確定的確沒人注意後,方才搖身一變,變作了一個大胡子的男人,原來之前梁祝二人所遇見的男人竟然是一隻老鴰精。他嘴裏罵罵咧咧,忙著收拾自己的攤位。他原本好端端地做著生意,卻被人給趕跑了,自然心裏不痛快,可是對方實力太強,他完全看不出根底,當時隻能落荒而逃,趁著這半夜三更來收拾。

「誰說我騙人了,我老墨從來不騙人的!」他嘟噥著。這老鴰精自詡是個取財有道的,雖然賣藥,但的確不賣假藥,隻是一分的效用往往誇成一百分而已,之前對那美麗小哥說的話也真不是謊言,自古以來,烏鴉被世人譽為不吉利的象征,說它們能招來災難,其實恰恰相反,烏鴉並非招來災難,而是能提前預知災難,他確實在祝映台身上感知到了不潔的咒氣,「不聽就不聽,活該你們倒楣!」

這老鴰說著,將最後一樣東西放入包袱皮中,那是一個小小的銅香爐,是用加了一點大荒山靈石碎屑的凡銅所鑄,因而有了一點靈性,雖然沒什麽大能耐,但是點上好香的話,可以餘香繞梁三日不絕。這妖怪的雙手才碰上香爐,突然整個人都是一震,一股幽綠色的火焰驀然從那香爐之中奔溢而出,順著他的手指衝著全身燒來。

這老鴰被燒得劇痛,頓時慘叫一聲,化為原形——一隻黑色的足有半人高的烏鴉,振動著雙翅想要逃跑。然而那火焰卻如同跗骨之蛆,頃刻間就將之整個包圍,老鴰疼得再想要慘叫,卻發現自己居然連一聲都發不出來了。它在空中拚命掙紮,如同一個打滾的光球時上時下,想要引起什麽人的注意,但不知為什麽,四處皆是靜悄悄的,沒有人出來看它一眼。很快,那老鴰便在那奇怪的火焰之中化為灰燼,輕飄飄地落在地上,夜風卷來,那些飛灰便四處散了,連一點都沒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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