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2)

燃陰劫 塵夜 4738 字 5小時前






梁杉柏默默地鬆開手說:「對不起。」

祝映台愣了一下,隨後再次笑道:「怎麽了這是,不過是捏了一下,我又不是玻璃做的,這點痛還不會當回事吧。」

梁杉柏卻隻是再次重複了一次:「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祝映台納悶極了,最後隻得笨拙地拍了拍梁杉柏的背脊說:「好了好了,該進去了,老李還在等我們呢。」

梁杉柏回過神,看向那站在屋脊陰影中的老管家,突然眉頭微微一皺。老管家周身並無什麽妖氣邪氣,也看不出有什麽溝通神明的能力,他看起來就隻是一個普通的老頭而已。他說:「貴客請。」動作無比標準。

梁杉柏眉頭漸漸鬆開,點點頭,牽著祝映台進房去了。

晚上,眾人集合在上官烈的屋中,討論吳王室的事情。

胡晉在屋子四周布下了禁止他人偷聽的言陣,方才對上官烈點點頭,示意可以開始。

上官烈說:「其實不用那麽謹慎,我看鄭由這個人心思通透得很,他也未必真的是想威脅我們,隻是實在是沒辦法了,方才抓住一根浮木就死也不肯撒手。」

胡晉道:「公子,不管鄭由本身有沒有敵意,隻要是對吳國王室不利的人和事,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拔除,所以我們的處境並不容樂觀。」

「那就得看吳王到底遇上了什麽事了。」

是啊,吳國王室到底遇上了什麽事,以致於連年高德劭的大祝鄭由都如此心事重重、束手無策呢?

祝映台說:「今早祭天時候的那陣大風和那尾雲龍不知道與吳國王室的問題是否有關。」

「有沒有關其實不是重點,」上官烈說,「大風也好、雲龍也好都隻不過是吳王碰到問題的一種天象征兆,我們真正要知道的是吳王的問題是什麽,有多嚴重,如果換我們去解決有幾分勝算,有多少危險。」

祝映台說:「會不會是吳王室做了什麽事無意中得罪了上天,所以才降下了災禍?」祝映台對於這類神鬼之示本沒有什麽經驗,所以隻是胡亂猜測罷了。

「你指吳國要滅國?」上官烈拿指關節扣了扣幾案說,「如果真是這樣麻煩可就大了,憑我們的本事抓抓妖魔鬼怪可以,怎麽可能阻止得了一國覆滅?」

胡晉說:「狂風雲龍也未必就是天啟,先前梁小兄弟提到過那尾不全的雲龍乃是因天地交阻所生戾氣所化之物,所以吳王室的問題也可能是因為什麽原因阻斷了吳國的天地氣機。」

「那不仍然是要滅國嗎?」上官烈嘆道,「這下更麻煩,我們再怎麽能耐也不過是凡夫俗子,天地氣機這種東西豈是凡人可以掌握、更改的?」

眾人陷入了一片沉默,獨有梁杉柏因為一直都沒開過口說話,所以此時在一片沉默中,他的沉默仍然顯得不太尋常。上官烈說:「阿柏,你怎麽看?」

梁杉柏抬起頭來,搖搖頭:「我見識淺薄,想不到。」

上官烈便笑了一笑說:「也對,我們沒有調查了解,在這兒討論也討論不出個所以然來,反正明天就會進宮,到時候不想知道都知道了。時候不早,不如就此散了,睡個好覺,明日養足了精神才好應對。」於是,這個沒有結果的短會便這麽結束了。

回到房裏,梁杉柏仍然沉默著,他彎下腰去極其細致周到地給祝映台鋪床。大祝府裏自然不缺房間,所以上官烈他們不用再兩人合睡一間房,甚至是那八個精兵都不用再睡通鋪,有了兩人一間房的待遇。梁杉柏對外報的身分是祝映台的護衛,所以他的房間在祝映台隔壁,此時他儘職儘責地替祝映台鋪好了床後,便轉身想回自己的房間,誰想到他才一動,就被祝映台扯住了袖子。

燈火下,祝映台的臉孔有些發紅,他微微低垂著頭,似是不太好意思看梁杉柏一般,羞澀著。梁杉柏的心跳因此慢了一拍,花了好久才勉強能用較為正常的語氣問:「怎麽了?」

祝映台顯然是有些羞惱了,他生性內向,外表看來冷若冰霜,十分驕傲,其實內裏卻柔軟得一塌糊塗,尤其是麵對著自己的戀人,麵對著這個失而複得好容易才回到他身邊的戀人。

空氣仿佛膠著了,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正在此間發酵膨脹,擾得人心神不寧,心癢難耐。見梁杉柏遲遲不肯說話,祝映台終於無奈地抬起臉來,破罐子破摔地問道:「今晚不……不一起睡嗎?」

明知道祝映台的意思隻是同床單純地睡覺而已,梁杉柏卻在一瞬間就聽到了自己渾身血液沸騰、蒸發乾淨的聲音,以往種種愉悅回憶一剎時大浪滔天般洶湧而來,他怎麽會不想跟祝映台時時刻刻黏在一起,怎麽會不想跟他做更多更親密的事,那是他深愛的戀人,苦苦追尋了無數年的心上明珠、高嶺之花,然而這個時候他卻不能做那件事!他花了好久好久才勉強把身體裏洶湧澎湃的情欲壓抑下去,伸手去抽自己被祝映台攥住的袖子,沒想到這一抽卻沒能抽出來。

祝映台詫異地望著他,眼神裏滿是失望還有幾分委屈:「你……你就這麽不想跟我在一起嗎?」他說這話的語氣甚至是有點可憐了。

在祝映台與梁杉柏兩人的關係裏一直以來都是梁杉柏更為主動,祝映台也早已習慣了被梁杉柏所需求、索取、緊緊捆縛,表麵看起來,在這段感情裏是祝映台付出少、更占優勢,但是祝映台自己知道他其實並不是不想主動,隻是因為性格原因,不敢和不會主動。但是經過了梁杉柏「不在」的這兩年時間,他早已不再是過去的那個自己,他懂得了珍惜,更有勇氣逼著自己跨出以前的自己絕對不敢跨出的那一步。

夜市上,梁杉柏以記憶混亂這個薄弱的借口解釋了自己醒來以後沒跟祝映台明說的事,祝映台當時接受了,後來也沒有主動提過這件事,但這不代表著他心裏不計較這些事,事實上他很難不計較,隻是他內向的性格阻止了他將情緒表露出來,他在心裏自我對著話,完成了對梁杉柏的一切詭異行為的解釋,明明難受的是他,被傷害的也是他,他還在努力替梁杉柏找借口,告訴自己他可能隻是多想了。隻是這一次,梁杉柏要離開的舉動卻一下子在這個黑夜裏戳中了他心裏最脆弱的那部分。

「你是不是……不……不……」祝映台很努力地想要把那幾個字說出來,眼睛已經微微有些紅了。他深深吸了口氣,才平複下了氣息道,「你是不是已經不喜歡我了?」

梁杉柏目瞪口呆地望著祝映台,一下子覺得自己有些走神,他說:「你說什麽?」

祝映台卻以為這就是梁杉柏給出的答案了,他想著自己這幾日來自以為是的親昵舉止,不由得竟然有些好笑起來,他想笑,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淚水卻流了出來。

「對不起。」他慌亂地擦拭著自己的臉頰,「對不起、對不起。」他拚命道著歉,越說淚水卻洶湧得越厲害,

兩年多的時間一個人走過來,守著一具空空的軀殼,或是獨自行走在陌生的年代,他的心裏積累了太多太多的東西,那些東西多到填滿了他的整個內裏,把他變得再不像以前那個冷冷清清,獨來獨往的祝映台,他被徹底地改變了。

祝映台吸著鼻子說:「沒事了,我……我就是想多了,時候不早,你回去睡……吧……」

伴隨著一股強大的衝力,祝映台整個人都倒在了床上。他吃驚地看向覆蓋了自己上方的梁杉柏,眼神裏滿是不解。

梁杉柏深深吸著氣,似乎是在努力平息自己身體裏暴突的情緒,他眼睛發紅,牙齒咬得格格作響,手臂上的肌肉都在顫動,青筋根根突起,這都表明了他此時是在花多大的力氣去克製自己。祝映台愣愣地看著他,過了好一陣以後,梁杉柏才像是勉強將情緒壓抑下來,他俯下身去,用眼神緊緊鎖住祝映台,他用嘶啞的聲音說道:「不要胡思亂想,我怎麽可能不想和你在一起,你不知道我每時每刻都在想你、想要你。」

「那你……」

「但是現在不行。」梁杉柏說,「你身上的惡咒還沒解除,我不能碰你,否則隻會害了你。」他伸手輕輕撫摸著祝映台長長的烏發,來到這裏已經那麽久了,久到祝映台曾經清爽的短發變成了如此纏綿的長發。梁杉柏用近乎虔誠的動作掬起祝映台的一捧發絲,就像是饑渴到快要死了的旅人得了天下最甘美的清泉一般,埋下臉去,先聞後吻。這個絲毫沒有接觸到肉體的甚至看起來有些神聖的動作,不知為什麽卻處處透著一股叫人臉紅心跳的情色意味,以致於祝映台如玉般潔白的臉孔瞬間就紅了。

「映台,我會想到辦法的,再等我一陣子好嗎?」

祝映台傻傻地點點頭。

「真乖。」梁杉柏伸出手指在祝映台的唇上輕輕沾了一下,然後無限留戀地印到了自己的唇瓣上,「時間不早了,明天還要去宮裏,你早點睡吧。」他說著,抽身站起,甚至體貼地替祝映台脫了鞋襪,給他蓋上了被褥。

「明天見。」他說完這些,撚熄了燈盞,離開了。

祝映台在昏暗的房內,睜著兩隻大眼睛呆呆地看著房頂。他此時還有些轉不過彎來,不論是大腦還是身體中蘊藏的感情,他覺得,梁杉柏剛才說的話裏似乎有什麽不對的地方,那是一個極小極小的細節,但卻很不對勁,

簡直就像是今晨吳王室祭祀中的那尾……

祝映台猛然坐起身來,因為他忽然想到上午梁杉柏曾經說過,那尾雲龍乃是天地交阻所生戾氣所化之物,十分陰邪,他看了恐怕會引起惡咒發作,而剛才他的戀人說,他們倆現在不能親近,因為他碰了他,會引起惡咒發作。祝映台的眉頭漸漸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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