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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陰劫 塵夜 7173 字 3小時前






第十一章

梁杉柏感覺到有人在注視他,回過頭去看了一眼,果然又是小刺蝟思悠。一接觸到自己的眼光,小家夥便立刻移開了目光,小臉蒼白著皺成一團,小手死死地抓著祝映台的衣服,一個勁地往他身後躲。

不遠處,上官烈正在清點采購的物料,讓人分門別類地搬到思羽號上擺好,此去尋找海市不知要花多久,所以他做了很充分的準備。梁杉柏對著思悠微微笑了一笑,然後便轉身離開,沒什麽所謂地忙他自己的事去了。

感覺到緊抓著自己的小手鬆開了,正忙著打包行李的祝映台回過身去一看便見到小徒弟思悠居然跌坐在地上,一臉驚恐至極的樣子,順著小家夥的目光看過去,果不其然又見到了梁杉柏的身影。祝映台深感無奈,他實在是不明白,小徒弟思悠為什麽會那麽害怕梁杉柏,明明他的戀人既不凶惡也不猙獰。蹲下身,祝映台看著小思悠道:「思悠,你怎麽啦?」

小思悠慢慢回過神來,大眼睛裏泛著盈盈的淚花,一臉就要哭出來的樣子。

「師父,我怕!」伸手緊緊揪住祝映台的袖子,小思悠重重撲進祝映台的懷裏。

被小孩子死死摟住的祝映台心裏也不由得泛起柔軟的漣漪,這小妖精跟他或許真的是有緣的,不然像他這般脾性冷漠疏離的人怎麽也會對這孩子飛快地產生疼惜的心意呢?祝映台輕輕拍打著思悠的背脊說:「怕什麽,光天化日,又有師父陪著你,有什麽你跟師父說。」

小思悠抬起頭來,小嘴張張合合了片刻,最後還是沒能說出什麽來。

「我、我就是怕。」思悠含含糊糊地嘟噥著,眼神裏的懼意是真得不能再真。

祝映台真是心疼這孩子了,他努力回想著梁杉柏有沒有可能趁他不注意欺負這小妖精,嘴裏說道:「你別怕,你可是師父的徒弟,既然師父收了你,那麽無論是誰欺負你,師父都會替你出頭!」

「真的?」思悠脫口而出,隨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麽,低下頭去說,「可是、可是那個家夥好可怕的。」

「好可怕?」祝映台挑起一邊眉毛,一想到自己那個被形容為「好可怕」的戀人在他的麵前就像個小孩子一樣喜歡撒嬌便不由得有些好笑,同時還有不少甜蜜,他說,「不管你說的那家夥是誰,有多可怕,師父都會替你出頭的,你放心,師父這一身本領可不是擺著看的!」

原以為這樣會鼓舞到自己的小徒弟,誰想到思悠聽了以後卻愣了一會,然後才低聲道:「師父,我……我是說真的,你自己也要當心點。」

「我?當心?」祝映台真是好氣又好笑,看小刺蝟思悠這樣子,對梁杉柏已經不是害怕這麽簡單了,根本就是已經把他看成了十惡不赦的大壞蛋了吧。雖說思悠是小孩子,又是他的徒弟,但是自己的戀人被這麽看待多少也讓祝映台有些不快。

思悠卻沒有發現這一點,此時他一心隻想要說服自己的師父,他說:「真的!真的要當心的!」他著急地比手畫腳,「那個梁杉柏,很可怕很可怕的,他身上的氣味很壞很壞,他還殺了好多人呢!」

「殺人?」聽到這裏,祝映台的臉色不由得一凜,將揪著自己衣襟的兩隻小手拿下來,祝映台一本正經地問,「思悠,師父教過你做人要誠實,你說阿柏殺人可有證據?要是沒有證據,你這便是誣陷了。」

小刺蝟一聽,頓時跟炸了毛似的跳起來,晶瑩的淚水剎那間奪眶而出,又是委屈又是著急地道:「我……我沒有誣陷……我親眼……親眼看到的,他在後巷殺人……就在那天……那天的客棧後麵,我真的沒有誣陷……嗚哇……」

小刺蝟的哭聲大得驚人,連上官烈等人都被驚動了,上官烈走過來問:「怎麽了這是?」

祝映台哪裏有應付小孩子的經驗,麵對著嚎啕大哭的小刺蝟,顯得很是手足無措。他說:「思悠他……他說……」他抬頭便看到梁杉柏也走了過來,正望著這裏,不由得又住了口,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說下去。

小刺蝟思悠卻顯然也看到了梁杉柏,於是他一邊哭一邊指著梁杉柏說:「我沒騙人!我沒誣陷!嗚嗚嗚,他真的是壞人,我真的看到他殺人了!」

「殺人?」上官烈看向梁杉柏,問,「到底怎麽回事啊,看你把這小孩嚇的。」雖然在詢問梁杉柏,但他的口氣是輕鬆的,顯然並不相信思悠的話。

祝映台看向梁杉柏,梁杉柏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停了停,他說:「是,前些天在住樂客棧後麵,我跟人動手了,大概正好被他看到了。」

「受傷沒有?」

「跟誰?」

祝映台和上官烈同時問道,但兩人詢問的重點顯然不同。祝映台想站起身來看看梁杉柏的情況,由於被思悠緊緊抓著,所以沒能起來。上官烈說:「是那天我們從宮裏回來以後?怎麽沒聽你說起,怎麽我們……」沒發現?

上官烈的後半句話並沒有問出口,但是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他雖然也知道梁杉柏不是普通人,但在去年這個時候,梁杉柏還隻是一個普通廚子,那之後他可能得到了祝映台的指點,但是這個人的實力還是上升得太快了!

這麽想起來,簡直快得令人有些心驚。

梁杉柏說:「沒事,我沒受傷。」他先安撫了祝映台方才對上官烈道,「那天有人到客棧來找我們的麻煩,你們正好在樓上跟映台討論去找海市的事,所以我沒有驚動你們。」

「什麽來路?來了多少人?」

「四個,但不是人。那天我從映台房裏出來,下樓後看到有人影鬼鬼祟祟地進入後巷便追了上去,然後遇到了那些人。他們不會說話,樣子也很奇怪……」梁杉柏看著思悠穩穩地說道,一開始思悠似乎還想張嘴反駁他,但是慢慢的,小刺蝟的表情便變得有些疑惑起來,疑惑積累到了一定程度,他的神情有了變化,變得很平靜,

似乎接受了梁杉柏的說法。他就那麽坐著靜靜地聽著梁杉柏說話,時不時地吸一下鼻子。

梁杉柏說:「我喊住他們,問他們是誰,要乾什麽,他們便朝我攻擊過來,我沒想殺死他們,但是他們一出手便是殺招,我也隻能拚命反擊,誰想到我的劍砍中他們以後那些人就變成一縷煙消失了,思悠或許就是看到了這一幕,所以才以為我殺了人吧。」

祝映台低頭問思悠:「是這樣嗎?」

小思悠躲進他懷裏,有點害怕地點了點頭。

上官烈皺起眉頭說:「難道是傀儡之術,齊國的人追我們追到這裏來了?」

胡晉剛剛在忙著安排出海的事,直到此時才走了過來,問:「公子,發生什麽事了?」上官烈把適才梁杉柏所說的簡要複述了一遍,胡晉捋著胡須道:「也未必是齊國宮廷裏派來的殺手,我以為還有一種可能,那些殺手或許與殺死彭巫的人有關。」

祝映台則想得更多,他想到了那晚在知姑房中偷襲他們的人,思索著道:「胡先生說得對。彭巫之死已經被證實是巫覡所為,而當時在現場有可能看到了凶手的人隻有阿柏,雖然不知道那個人為什麽要殺彭巫,阿柏當時也沒看到什麽,但是在凶手眼裏看來,阿柏便是唯一的目擊證人,為了確保不會威脅到自己,他勢必要想辦法消滅阿柏。」祝映台將思悠抱到一邊,站起來說,「如此說來我們還是儘快出海得好,誰也不知道那個凶手還會有什麽動作。」

胡晉說:「老夫也以為如是,反正準備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剛才老夫算了一下,明天正好是個吉日,你們可以一早出發。」

「我們?」祝映台疑惑道,「胡先生你不去嗎?」

胡晉微微一笑道:「吳王與鄭先生說還有些事情要找我相商,我便留在這王宮裏吃香的喝辣的了,倒是你們幾位出海要多加小心,我家公子也有勞兩位多多照看了。」

胡晉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即便是祝映台也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果然吳王不可能隨隨便便把他們放出天牢,他將胡晉留下作為人質,如果他們沒有辦法從海市裏將有龍天鏡帶回來,胡晉也好,他們幾人的性命也好,恐怕仍有危險。

上官烈對著胡晉深深一揖道:「還請先生忍耐一陣,烈一定儘快帶著好消息歸來。」

胡晉道:「倒不必太急於求成,其實吳王留我也是正合我意,我想趁著這機會將瀏河鎮那事再好好查查,如也許那宅子裏的陣並不止一處有,我要找到當年布陣人的真實用意。」

「啊!」思悠忽然低低叫了一聲。

祝映台說:「怎麽了?」

思悠仰起臉來說:「差點把這事給忘了,師父師父,你們去了那個鄭什麽的家裏以後,我有打聽到一個消息,是關於那個彭巫的。」

眾人不由得都驚訝地看向思悠,沒想到這小家夥還有個絕密情報。大概是看出祝映台眼裏的疑惑,思悠有些不高興,脆聲脆氣地道:「是真的,我偷聽了那個紅巫的話才知道的。」

「紅巫又是誰?」

胡晉道:「是那日與彭巫一起辯難的那位女巫。」

思悠連連點頭道:「對對,就是她。你們別看她長得年輕,其實她年紀已經好大好大啦,彭巫的年紀還比她小呢!」

上官烈說:「聽說彭巫死後,這位紅巫就偷偷地溜走了,你是在哪裏找到她的?」

思悠得意地昂起小下巴說:「我不告訴你!」

梁杉柏看了他一眼,思悠便打了個哆嗦,剛剛囂張起來的氣焰立時便被撲滅了,他說:「我……我其實不認識她,但是她身邊帶著一個小妖精做仆人,我跟那個小妖精是老鄉。」

得,妖怪原來也有老鄉。祝映台忍住笑,說:「你那個老鄉對你說什麽了?」

思悠說:「我老鄉說,紅巫一聽說彭巫的死狀以後就連連念叨著他們來了他們來了,然後便連行李都來不及收拾急匆匆地便要逃走。她還說她要去找彭巫的師父,隻有找到他或許才能知道怎麽辦。」

彭巫的師父……在場幾人除了胡晉、思悠都曾聽過彭巫提起他的師父,據他說他就是因為救了這麽一個受傷的巫覡才走上了巫者的道路,而他那位師父更是傳說中持有有龍陰鏡碎片,鎮壓了瀏河鎮外古宅厲鬼的人。

「她說過到哪裏能找到彭巫的師父嗎?」

思悠搖搖頭:「我老鄉說彭巫的師父失蹤已經很久了,紅巫也沒有他的音訊,但是她好像有一些尋人的本領,所以打算去試一試。」

祝映台搖了搖頭,雖然知道紅巫認識彭巫的師父、打算去找他也算是個情報,但是很可惜,這個情報隻有「八卦」的價值卻並沒有任何實用性。見自己師父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思悠急急道:「還有還有,師父,我還知道別的。」

上官烈笑道:「你這小家夥居然還會賣關子啊,有什麽就一並說出來吧,回頭我讓王錚他們給你買好吃的。」

思悠眼珠子轉了轉,很識相地沒有在此時提要求,反而爽氣地說道:「我才不是小孩子呢,我都幾百歲啦。」

他說,「師父,我聽我老鄉說,紅巫提起過彭巫師父的來歷,說他是……是……」小家夥像是一下子卡住了,

「是」了幾次還是沒能接下去。

梁杉柏忽然開口道:「既然想不起來就算了,明天還要出海,先把正事辦了吧。」

祝映台點點頭。眼看著大家夥就要散了,思悠猛然一拍手道:「我想起來了,師父師父,紅巫說彭巫的師父是從遙遠的大海上來的,他叫青山,範青山!」

祝映台提著油燈走到思羽號的底層,他實在很不習慣此處昏暗的環境,或許是天性使然,他喜歡光明的所在而排斥那些昏暗不明。走到梁杉柏的房門前,他停了停,然後深深吸了口氣,伸出手,敲了敲梁杉柏臥室的房門。

「阿柏,你在嗎,是我。」

身後傳來了「吱呀」一聲,祝映台回過頭去,看到梁杉柏從工作間裏探出頭來:「你找我?」祝映台似乎因為

準備不足,一下子有點忙亂,過了會才有些無奈地笑道:「嗯,是的,我找你。」

梁杉柏看了他一眼,然後打開門:「那進來吧。」

祝映台一走進梁杉柏的工作間便看到屋子中央的工作台上堆著數柄長短形狀不一的桃木劍,有些還隻是半成品,有些則已經打磨得很好了,而且數量比上次來他所看見的要多很多,很難想像梁杉柏是怎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又製了那麽多把劍出來。而其中最顯眼的當屬放在一旁桌上的羅睺陰劍,哪怕周圍有無數把桃木劍,哪怕此時羅睺並沒有散發出紅珊瑚一般的光彩,而隻是樸實得好像一把普普通通的桃木劍,祝映台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它。

祝映台看到了羅睺,自然也就看到了在羅睺周圍畫的一圈框。炭筆的痕跡沿著陰劍的輪廓走了一圈,看起來漫不經心,但是祝映台認為他此時能夠平靜麵對羅睺多半就是這個輪廓線的作用,換言之,這簡單的一圈很可能是符。

梁杉柏很自然地擋到祝映台身前,將油燈撥亮了一些,對祝映台說:「地方有點臟,隨便坐吧。」他說著,自己也坐了下來,安靜等待著祝映台開口。

祝映台坐下,想了想決定開門見山,他說:「思悠下午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吧。」

梁杉柏說:「哪一句?」

「關於彭巫師父的,」祝映台說,「思悠說那個人叫範青山。」

梁杉柏微微一皺眉,隨後道:「世上同名同姓的人非常多,何況是不同朝代的兩個人。」

祝映台說:「我明白,但是他來自海上。」

同名同姓固然不是太稀奇的事,但是這位同名同姓的範青山也是一名修行者,並且持有有龍陰鏡的碎片還來自海上,那就必須引起人重視了。

祝映台說:「思羽號也來自海上,是當年海客們漂洋過海的工具,現在我們已經證實思羽號上的海客很可能是傳說中的有龍氏,那麽這位範青山就有很大的可能就是有龍族的人。」

梁杉柏的手指輕輕敲打著大腿,不知道在想什麽。

祝映台見他不發言,隻好自己接下去說道:「我一直覺得你師父是個很神秘也很有本領的人,雖然我自己不懂道術,但是我知道要培養一個天師是非常困難也非常需要機緣的事,但是你跟著他隻是短短四年便練就了一身本領,而且他還知道歸山靈盤的淵源,能夠有能力送我們來到這個時代,我有時候甚至會覺得……他是不是不老不死。」

「不老不死?」梁杉柏說,「你指他從春秋時期,從這個年代一直活到了二十一世紀?」

祝映台說:「是的,我也知道這個想法很離奇,但是會不會就有這個可能呢?有龍氏是那麽神秘的一支種族,就連齊國曾經的王後,周天子家的公主王姬也將之稱為仙客,羅剎女也是他們帶來的。」

梁杉柏問:「就算是的話那又怎樣?」

「怎樣?」祝映台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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