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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陰劫 塵夜 6398 字 3小時前






第六章

一瞬間,千萬道璀璨的光芒亮起,竟是將整片夜空都照得透亮。玉人「思羽」在下一刻動了起來,原本呆板的表情變得生動,一手前指一手垂落的僵硬姿勢陡然變化,如同她本來就是一個活人一般,柔軟的肌肉牽動手臂動作,玉人手勢於空中優雅變換,結成玄之又玄的手印,隨之金色的光芒從她手間射出,照亮了前方一條光路。

思羽號在光芒之中微微震動,這艘過去除了大、結實、有許多未知空間以外並不怎麽稀奇的大船在此時才像是真正活了過來。桅杆、船帆、甲板,每一處都在發出喜悅的聲響,無人控製的情況之下,船隻竟然自動調整了方位,風帆升起,側翼打開,伴隨著極其輕微的晃動,整艘船如同流光一般,以令人震驚的速度乘風破浪向前方奔馳而去,不過是瞬息之間,便已行過千裏。

思羽號上的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歐陽、包括上官烈,隻有梁杉柏還仰著脖子,看著站在高處的祝映台。那個人站得那樣高,夜風劇烈地拂動他的衣衫,那還是梁杉柏日間親手為他披上的屬於他自己的衣衫,但是不知為什麽,在這一刻,梁杉柏卻覺得他是那麽的遙遠。遙不可及、難以觸碰!梁杉柏的心開始劇烈地跳動,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從他的內心深處飛快地升騰上來,所以下一刻,他行動了。在人們的驚呼聲中,梁杉柏屈膝踩踏地麵,以令人難以想像的可怕彈跳力,如同飛翔一般一躍跳上了祝映台所在的那一層。

思羽號還在飛速的前進,往常看似哪兒都一模一樣的光陰海的場景開始發生變化,思羽號正沿著司南指點的光路在走一條非常曲折的路線,時而前進,時而轉向,甚至倒退或是兜圈,看起來不可理喻的航路伴隨著周圍景致越來越明顯的變化證明了這才是一條正確的道路。人們已經忘了感嘆梁杉柏剛才那驚人的一躍,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在了他們即將離開光陰海這件事上。有人感到興奮,有人感到激動,還有些人如果會現代詞彙或許會覺得現在的思羽號和思羽號上的他們都很Cool,但是這些情緒都和梁杉柏無關。

深恐自己最擔心的事情成真,梁杉柏甚至忘了隱藏一直以來努力隱藏的實力,一躍上了四層船樓,但是此時的他距離祝映台明明隻有一步之遙,卻連再前進一寸都覺得無比艱難。

「哇,出去了出去了,你們看到沒有!」底下人群的歡樂情緒隨著船底下海水顏色的變化而達到了繁體,虛幻的光海被正常的海水所逐漸替代,那代表著思羽號即將駛出光陰海。二十多天的煎熬帶來的壓力在這一刻儘數釋放,更有一種與眾不同的驕傲感充斥了所有人的胸臆,即便是最沉穩的老兵此時都忍不住大呼小叫,因為他們走出來了!方圓可數千丈,高也逾千丈,一旦進入,聲息不通,音訊難傳,無日無月,除了當年的聖人周天子姬發便再也沒人能夠走出去的光陰海竟然被他們走出來了!這是何等樣的驕傲,何等樣的滿足!

濕潤的海風撲麵而來,每個人都陶醉在那種重回紅塵俗世的煙火氣之中,除了梁杉柏和祝映台。祝映台轉過身來,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靜,他微笑地看著梁杉柏問:「怎麽了?」那與平日沒有任何不同的態度幾乎讓梁杉柏以為一切都還沒有變,一切都還能挽回,但是他的內心裏卻有一道尖銳的聲音在提醒他,錯了、變了、回不去了。

梁杉柏不回答,祝映台也不逼問他,他隻是在燈火中靜靜地看著梁杉柏,眉目之間甚至帶著安詳。被他這樣看著,梁杉柏的心便劇烈地跳動起來,沒有憎恨、沒有嫌惡,既不勃然大怒也不輕蔑鄙視,祝映台的神情太過安穩、安寧、安詳,他看得梁杉柏很慌。

「走出來了,大家夥都很開心。」祝映台終於開口說話了,他說,「可見這個決定是對的,你最後能夠做出這個決定也是對的。」

梁杉柏的不安更為強烈,他敏銳地覺察到祝映台可能是誤會了什麽,他說:「我沒有……」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最後隻能簡單地道,「我不知道那是思羽號的心。」他沒有撒謊,他不知道那是什麽,但其實他曾感覺到那東西跟思羽號的氣息一致,如果他想、他願意、他能夠仔細研究一番的話,必然還是能夠得出結論的,但是他沒有,因為打從一開始他就不希望祝映台接觸到更多與他前世有關的東西,更進一步說,或許他並沒有那麽迫切地想要走出那片海。

祝映台沒有回答,他隻是看著遠方的海麵,似是自言自語地感慨道:「光陰海裏固然單純簡單,但終究不是歸處;紅塵之中固然喧囂麻煩,卻尚有可取之處;以前的我怎麽就不明白呢,一步踏入紅塵,便是終生踏入紅塵,豈有不舍掉一二便全身而退的道理。」

梁杉柏的心隨著這番話飛快地沉了下去,越沉越低,越來越冷,他很想問個清楚,但是他不敢,他也很想捂住祝映台的嘴讓他不要再說下去了,但是他還是不敢。

「你……都想起來了?」這句話幾乎已經到了喉口了,卻始終沒有說出來的勇氣。

「怎麽了?」祝映台卻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那樣,疑惑地看著梁杉柏道,「你看起來有點……奇怪。」

「奇怪……」梁杉柏一時竟然找不到可以回答的話。難道剛才他所感覺到的都是錯覺,祝映台根本就什麽都還沒想起來,而剛才那些關於紅塵舍棄的話也隻是簡單的感慨?

底下突然再次迸發出一波歡呼,有人在大喊大叫:「看那裏那裏,海市蜃樓!我們竟然真的找到海市了!」

遠處的海平麵上突然出現了一片連綿的建築,那些建築秀奇端麗,隱於飄渺的雲霧之中,處處透著一股神秘的氣息,此時雖是夜間,那裏卻燈火通明,宛若一座晶瑩剔透的琉璃城池。

「運氣不錯,還真是找到海市了。」祝映台笑著看向遠處,隨後回過頭來說,「既然來了,我們就去逛一圈可好?」

梁杉柏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似乎特別愛笑的祝映台,最後低低地應了聲:「好。」

思羽號很快靠岸,梁杉柏跟在祝映台的身後踏上了海市。

海市是不屬於世間的海上交易市場,傳說中不止一個,《樹溥奇談》上說世間海市統稱四方海市,其中有新有舊,分別於不同時間、地點開市,販售的東西也有一定區別,唯一相同的是,海市是一個和平的地方。

人、鬼、妖甚至是仙或者傳說中的魔,隻要進入海市便默認了隻餘下一種關係,買賣關係。不論你們在海市外麵是宿敵還是好友,不論你們之間曾經有什麽恩怨情仇,也不論你們是什麽種族,在這裏人人平等,一切全憑貨來說話。沒錯,貨!海市交易不收金銀錢幣這類通貨,而是講究以物易物,你要得到什麽就要拿出相當代價的東西去換,隻要能跟店家達成共識,哪怕隻花了一根茅草也能帶走成車的金銀珠寶。此外,海市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這裏的交易都隻能在靜默中進行,所以市場上既沒有吆喝聲,也沒有討價還價聲,買家和賣家要麽用手勢比劃,要麽用文字傳遞意思,這樣既可以避免錢財外露,也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一些衝突。

梁杉柏跟著祝映台踏入海市的時候,上官烈等人早已經走在了前頭,小思悠也被他牽著離開了,雖然小家夥頻頻回望,似乎很想跑回自己師父的身邊,但是上官烈卻阻止了他。很顯然,上官烈意識到梁祝兩人之間有些不對勁,刻意給他們留了一個私密的空間。

這座海市看起來有些新,這種新並非表現在人氣不足或是貨物缺乏,而是表現在此時正在市場上擺攤或是掃貨的人都顯得十分興奮。老的海市總會有固定的貨源或是客源,有些常客甚至是抬頭不見低頭見,隻有新的海市才會吸引來新鮮血液。雖然新海市少了一些可靠的老貨源、老商人,但卻多了許多新貨源、新客人,沒準就能發現什麽好東西,甚至因為賣家或是買家的小白,無意中撿著個便宜。

見祝映台好奇地左張右望,梁杉柏才說服自己慢慢放下心來。沒事的,他想,如果祝映台真的把過去他們之間所有的事情都想起來了,他絕對不會是現在這個態度,畢竟他曾經做過的事情是那麽的混帳,不,或許該說,直至今天為止,他仍然還在做那件混帳的事情,儘管現在他的心裏早已不再是當初的想法。

「你以前來過海市嗎?」祝映台問。

「來……」梁杉柏噎了一下,改口道,「來是沒來過,但是聽師父他們說起過。」

「哦。」祝映台應了一聲,見到一處賣小首飾的攤位,他停了下來,蹲下身細細觀看。海市裏的攤位也是有各種檔次的,有的有店麵,有的有蓬頂,有的在街邊鋪張包袱皮就開張,甚至還有如同貨郎一般挑著擔子到處晃蕩的。可別小看這些貨郎,海市裏總是流傳著不少傳說,據說有許多珍稀的貨物就是從那些不知鑽在哪個犄角旮旯的貨郎和行腳商那裏收來,端看你有沒有這個福緣和本事了。

這個攤位上擺放的首飾做工看著尚算不錯,質地也多種多樣,但梁杉柏隻是粗粗看了一眼便明白這些東西都不值錢。這個不值錢不是說這些貨物隨處可見,價格便宜,事實上這些首飾隨便哪件放在人間某個大國的首都都能賣出一個好價錢,可是這裏是海市,對於海市而言,這些首飾就都太普通了,普通到除了美觀毫無價值,就算是美觀,也是相對而言,比如鮫人製作的珠串、山精帶來的簪環都要比這些首飾更漂亮一些。這首飾攤的老板大概也是頭一次來海市,那是一個普通的中年商人,他的打扮看起來像是人間某個商號的掌櫃,打扮放在京城之中或可算是富貴,在這海市之中卻顯得俗了。

「二位……」掌櫃的說了兩個字才意識到自己犯錯了,趕緊住了嘴,伸手在這攤位上指了一圈,然後比了個大拇指,還拍了拍胸脯,意思是自家的東西都是好貨。嘴皮子是生意人的謀生手段,到了這裏卻成了禁忌,這位恐怕是初入海市的掌櫃不由得叫苦不疊。好在祝映台明白海市的規矩,他衝著那位掌櫃的笑了笑,然後開始細心地挑選起來。

梁杉柏有些疑惑地站在祝映台的身後,不明白他為什麽會突然間對首飾感興趣起來。等一等,難道他有了想要送首飾的人?梁杉柏的情緒一下子就變了,他看著祝映台在那些簪子、步搖、耳環項鏈之中一一看過,心裏就像是有條蛇在一點點啃噬他的心臟,甚至連拳頭都捏了起來。到底是誰令祝映台如此放在心上,為什麽他沒有發現?當祝映台拿起一塊雕工精美的玉佩仔細端詳之時,梁杉柏已經快要忍不下去了,然後卻見祝映台解下了自己身上一直佩帶著的那枚墨玉發箍托在掌心,比劃了一下,遞了過去。

掌櫃的接過來仔細地看了看,臉上流露出了驚豔的神情,但是待到看到那個破裂的豁口之時,卻不由露出了心痛的神情,他仔細研究了一陣,最後搖了搖頭。祝映台收回了自己的東西,對掌櫃的禮貌地行了一禮,離開了。

「我一直想修好這個墨玉發箍,但總是找不到能做這個的地方。」祝映台有些可惜地將那現在被當成了玉佩的墨玉發箍重又係回了腰上,「好好的東西,真是可惜了。」

梁杉柏的眼神在這一刻驟然就溫柔似水了,剛剛的戾氣統統都消失不見,他柔聲道:「壞了就壞了,以後我再送你新的就好了。」發現自己險些說漏了嘴,他頓了一頓,又補充解釋道,「我的意思是,這本來就是你前世帶著的東西,你都已經輪回轉世了,實在不必太過執著舊物。」

祝映台低低嘆了一聲,道:「常雲……」

梁杉柏嚇了一跳,差點以為祝映台在喊他,但接著又聽他說了下去:「這發箍不知道與常雲有沒有關係,那時我們被困在燃廬洞中,多虧了它才能逃出生天,這麽算起來,我其實欠了常雲一份情。」

「這有什麽欠不欠的,」梁杉柏說,「戀人之間難道還要分得那麽清楚嗎?」

祝映台腳下微微一頓,似笑非笑地看著梁杉柏。梁杉柏被他看得有點心慌,問:「怎麽了?」

「不吃醋了?」祝映台問,「我記得以前我隻要一提起常雲,你那口老陳醋吃得可厲害!」

梁杉柏暗道不妙,麵上卻繼續扯著謊道:「那都是死了好幾百年的人了,不對,現在說來,應該是還沒出生才對,所以這一回可是我在前頭。」他故意講了個笑話,見祝映台領會了他的意思,露出一個微笑才又放心地說下去道,「何況我們倆都已經拜堂成親了,我還能嫉妒他不成?」梁杉柏心道好險,他此時既然已經知道常雲便是他,哪裏還會嫉妒那個自己,隻是一不留神就險些露了馬腳,真是好險!

祝映台思索了片刻道:「也對,如今我是祝映台又不是燃陰,有沒有關係又有什麽所謂,反正一切都過去了。」

梁杉柏的心這才慢慢放了下來,他覺得自從祝映台從龍骨島上下來以後,說的話、做的事都常常讓他心驚肉跳。他疑心祝映台已經想起了什麽,但是感覺上又不太像,這樣疑神疑鬼,情緒起起伏伏,實在很難安定下來。梁杉柏覺得自己的精神壓力真的有點太大了!

忽而,梁杉柏腳下微微一頓,他的眼神微微閃爍,但是很快他就像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繼續跟著祝映台在海市裏仿似毫無目的地逛了起來。

上官烈正站在一處小巷子裏,他本該牽著思悠,在一處專賣鏡子的攤位前尋找有龍天鏡的線索。那家攤子擺在一個很不起眼的角落裏,上官烈也是隨意逛著逛著看到的,結果現在本該站在他身邊的思悠不見了,那個攤位也不見了,在上官烈眼前出現的是一片氣象萬千的建築群。這些建築此時的上官烈是不認識的甚至他從未見過這樣風格的建築,然而如果換成梁杉柏或是祝映台來看便會一眼認出,那是二十一世紀的上官家本家!

春秋時期的上官烈就這樣望著二十一世紀的上官家本家,思索了短短片刻,取出了他的金泥乾伏弓,搭箭上弦,慢慢向裏行去。上官烈雖然不認得這些建築,卻有種近乎洞悉天心的直覺,他想他應該進去看一看,於是他進去了。

整片建築好像空無一人,上官烈行走在其間,甚至覺得自己十分渺小。腳底下是石磚鋪就的廣場,寬敞而沉默,周圍則是一重又一重的錦繡樓閣,不知有多深多廣。上官烈越是往裏走便越是驚訝於這片建築群的宏大華美,也越是覺得心驚。身為一國的公子,他居然從沒有見過如此氣派漂亮的建築,那些建築甚至氣派到一見便能窺到其後站著的權力的強大。此時的上官烈自然不知道二十一世紀的上官家本家的建築本就是按照唐長安城的建製縮小複原而成,而大唐盛世乃是中華民族幾千年歷史中都少見的無比精彩宏大的一筆。

上官烈越走越深,始終沒有遇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起初他小心翼翼,後來他開始嘗試發出響動,試圖引起什麽人的注意,再後來他開始走進那些建築裏,一間一間地推開門去看。他看到了許多令他目瞪口呆的事物,有一些他看了吃驚,有一些他甚至看不懂,他不知道自己此時正在上官本家七部中來回穿梭。藥、兵、刑、工、術、煉、辯,神秘的上官七部就連對上官家的本家子弟都不會完全開放,但是此時卻沒有任何人來阻止上官烈進入任何一個地方。

設於門口的重重禁製沾著了上官烈的氣息便溫順地臣服,無數的機關懸於將發未發的一瞬,然後悄然退卻,陣法微微一亮便告黯淡,有些驕傲的神兵於架上微顫,發出警訊,但是隻消被金泥乾伏弓的神威稍稍一壓便連一絲抖動都不敢再有。上官烈並不知道上官本家有多麽多的禁製,或者說他應該猜測過如此華麗的宮殿一般的建築必然是有許多機關禁製的,但是因為他一路行來,無論走到哪裏都沒有人來阻止他也沒有發生任何危機,於是他不由得懷疑,此處難道是沒有禁製的?上官烈覺得這建築的主人好不心大,如此華美的宮殿群暫且不說,他看到許多房間裏還裝著十分珍貴的寶貝,或是靈丹妙藥或是稀世神兵又或是珍貴的古籍典藏之類,難道就這樣平白放在那裏給隨便什麽人進來參觀?他就不擔心那些東西會被人搬走嗎?

上官烈看得越多越是奇怪,更奇怪的是,他發現自己居然很快適應了這裏。他好像天生就知道該怎樣在這座巨大的建築裏尋路,因為他發現自己雖然東看西看,好似漫無目的地走著,但他的確一直在往裏、再往裏,並且從來沒有走過回頭路。上官烈站定腳跟,回身望去,身後走過的路依然十分清晰,並沒有像許多誌怪小說或是他曾經遇到過的某些事件裏那樣一回頭就是一片濃霧,換言之,他如果想往回走也隨時可以,不會有人阻攔,那麽,還要繼續前進嗎?上官烈微微一笑,然後果斷繼續往前行去。

一炷香的時間後,上官烈來到了一座小樓前麵。當看到這棟小樓的第一眼,上官烈便知道了這裏就是他要來的地方,他皺了皺眉,雖然並未感覺到任何危險的因數,但是這種仿佛被人完全洞悉了心理和掌握了行動的感覺還是讓他有些不適應。他這樣想著,有點不打算進去了,便在這時,他聽到小樓裏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他說:「既然來了,不妨進來一敘。」這男人的聲音很冷,說話的調調帶著一種天生上位者的驕傲與疏離,上官烈自小在宮中長大,見得最多的就是這種人,他不由得想,你又是哪個?難道你讓我進來我就進來?想是這樣想,但是上官烈還是進去了,因為他好奇。

進入這棟小樓以後,上官烈發現,這裏的內部風格跟這棟建築的其他部分都不同。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因為很多東西他甚至壓根沒有見過,他認得那些木製家具還有一些編織的裝飾品,但是即便是這些他熟悉的材料所組成的工藝品仍然還是帶著陌生的氣息。好在這裏的主人審美相當不錯,上官烈覺得不錯是因為他很喜歡這裏的裝飾風格,喜歡到他甚至覺得如果換成他拿這些東西來布置,也一定會布置成現在這樣,甚至連一分一毫都不會有差。

上官烈並沒有發現,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被人完全洞悉,這次被洞悉的是喜好。

「你在哪裏?」上官烈問。

那個聲音從稍遠些的地方傳來:「穿過回廊,到側翼的庭院裏來。」

上官烈覺得這家夥真是好大的架子,不過既然他都已經走進來了,那也無所謂再多走幾步,大不了到時候見著那家夥的真麵目,問清了他那些神神怪怪的目的以後再動手揍人就是。於是他信步穿過回廊,推開一扇對開的月門,進入了那個庭院裏。庭院裏有水有樹,風景很是優美,上官烈一進去便看到有個人背對著他坐在一株樹下。

「我來了。」上官烈說,「你……」下一瞬,上官烈的所有話就全都被他自己堵在了喉嚨裏,因為他看到了一張臉,一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

那一個上官烈穿著上官烈從沒有見過的款式的衣服,手裏沒有故作清高地端著茶盞也沒有故作風雅地搖著折扇,他隻是端正地坐在一張桌子的一側位置上,而那張桌子的另一側還有一張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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