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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訓

東京雖是處於內陸的北方城市, 但河流水係十分豐富,汴河、五丈河、蔡水和金水河穿城而過,有“四水貫都”之美稱。

再加上幾條人工漕渠, 河運四通八達,“首承大河, 漕引江湖,利儘南海, 半天下之財賦, 並山澤之百貨, 悉由此路而進”①。

河流一多,東京老百姓乘船出行習以為常。

朦朧月色下,坐在汴河的小船上, 望著河邊一排排民居,大紅燈籠倒映在水波粼粼的河麵, 微風拂過, 蕩起陣陣漣漪,還真有點北方小江南的味道。

唯一不好的地方是,這個時節坐船冷嗖嗖的。

溫仲夏立在船頭,戴著一頂白色帷帽, 一陣冷風襲來,連忙緊了緊披風。

旁邊的艄公正在一下一下從前往後的劃著木漿。

“掌櫃的,船頭冷,還是坐到船艙裏麵去吧。”

溫仲夏扭頭再次提醒:“叫我小娘子,小心一會兒穿幫。”

“哦對對,我又說錯了。”艄公輕輕掌嘴。

溫仲夏看著艄公的打扮, 到底沒忍住,嘴角抿起笑意。

眼前這個臉蛋黑黢黢, 半張臉都是絡腮胡的艄公其實是成七娘假扮的。

她一頭烏發藏在風帽中,身上裹著灰不溜秋的襖子,又厚實又皺巴巴,完全掩蓋住女性曲線,任誰看了都認不出來。

溫仲夏原本想找一個真的艄公來劃船,可成七娘的性子不能允許她在家乾等著,她太想出一份力了。

而且現找艄公,無法確保人品,還是自己人靠譜。

成七娘會劃船,是最佳人選。

一番商議之下,溫仲夏同意她參加,這個裝扮也是她一手打造的,同時偽裝的還有另一個人。

又劃了一會兒,溫仲夏發話:“快到了,等他上來,你能不說話就別說話,非得說話定要變聲,記住你隻是個艄公,隻管劃船。”

成七娘脆生生地應了。

好興奮,和戲台子上演戲一樣。

溫仲夏無奈搖頭,這麽嚴肅的事,她怎麽一點不緊張?

小船剛劃出一個橋洞,她們便聽見張連虎的那口公鴨嗓,“美人美人,我在這兒。”

他在岸邊瘋狂揮手,身後是拎著燈籠的兩個小廝。

成七娘在溫仲夏的指揮下,慢慢靠了過去。

“美人,你可讓我好等啊。”

張連虎口口聲聲喊美人,心裏的欲念此時“完全不遮掩。

他望著溫仲夏在帷帽底下半遮半掩的明眸紅唇,比平時更多了幾分朦朧的誘惑,眼珠子都移不開了。

溫仲夏盈盈笑道:“對不住讓衙內久等了,快上來吧。”

張連虎自然二話不說踏上船,身後的小廝也想跟著。

“衙內,這條船太小,恐怕坐不下那麽多人,你看我連個丫頭都沒帶。”溫仲夏道。

於是張連虎回身衝小廝交代:“你們倆就在這裏等我回來。”

任何人都不能打擾他和美人。

小船繼續前進。

“美人你看,我帶了好酒好菜,咱們可以儘情享用。”張連虎舉起手中的酒壺和油紙包。

溫仲夏微笑道:“正好我帶了奶油蛋糕,咱們進船艙吧。”

張連虎迫不及待。船艙內掛著油燈,隨著船身的晃動左右搖曳。

溫仲夏打開食盒,取出裏麵的蛋糕,嗓音溫柔:“這是我親手為衙內做的蛋糕,祝願你年年有幾日,歲歲有今朝。”

蛋糕不大,但很精致漂亮。

張連虎其實心底對溫仲夏的轉變曾有一絲懷疑,不過眼前的一切讓他徹底打消了疑慮。

盛裝打扮,親手做的蛋糕,還願意和他在狹窄的船艙獨處。

沒說的,今晚他好事將近了。

溫仲夏切了蛋糕,張連虎吃了,連連說好。

他拿起自己帶來的酒,倒了兩杯。

“美人,咱們走一個。”

“衙內莫不是想灌醉小女子?”

“哪能啊,隻是如此良辰美景,沒有酒,那不就太遺憾了。”

溫仲夏笑了一聲,“那我便恭敬不如從命。”

她端起酒杯,左手袖子遮麵,一飲而儘,隨後將空酒杯在他眼前亮了一下。

張連虎大喜,也乾了自己那杯。

溫仲夏嘴上說著“衙內好酒量”,心中卻在吐槽方才吐掉的酒水滲透了袖子,好冰。

她怎麽可能吃他帶來的東西。

張連虎看船還在不停的劃,發問:“美人,咱們這是要去哪兒?”

“去一個安靜的地方,那裏風景更美,衙內別著急啊。”

“我不急,我巴不得咱們倆永遠在這船上獨處才好啊。”張連虎色眯眯的目光在溫仲夏身上流連。

“油嘴滑舌,衙內是不是對很多姑娘都說過這種話?”

張連虎連忙表態:“絕對沒有,我的一顆真心全在美人身上。”

“可是我聽說衙內家裏姬妾無數,外麵還有很多紅粉知己,恐怕對我也隻是一時新鮮罷了。”

溫仲夏的語調似嗔似怨。

張連虎心疼不已,想都不想就說:“我那都是逢場作戲,我對你才是真心實意的,比珍珠還真啊。”

“我跟了衙內又能怎麽樣呢?我隻是一個小商女,高攀不起。”

“胡說,隻要你願意同我在一起,我立馬迎你進門,說到做到。”

嗬,這就是男人,說謊不用打草稿的。

溫仲夏故作思考了一會兒,又道:“衙內可願發誓?”

張連虎立馬舉手,“我對天發誓,要是方才說的有半句假話,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有一處宅院,專門養著自己弄來的女人,到時把她迎進這個門,也算進門了,可不是虛話。

溫仲夏幽幽道:“生死之事最是虛妄,誰又能預料呢,用這個發誓沒用的,可見衙內並不真心。②”

“那我換一個。”

換個誓言還不簡單。

“要是我方才騙了你,就讓我……以後再也碰不了女人,孤苦一輩子,這回行了吧。”

溫仲夏大喜:“現在我信了。”

張連虎心道果然女人說什麽都信。

“那你這是答應了?”

他猴急猴急地就想摟過去。

溫仲夏還是避開,朝船頭的艄公抬了抬下巴,小聲說:“有人在呢,再等會兒。”

張連虎急不可耐,大聲喊:“再劃快點。”

成七娘背對著他們,連呸了好幾口,臟心爛肺的狗東西,待會兒有你好受。

夜色深重,小船漸漸駛入愈發僻靜的河道。兩邊沒有商鋪,隻有零星幾盞紅燈籠,家家戶戶閉門睡覺,半個行人也無。

“咋還沒到啊?”

張連虎的心按捺不住,美人就要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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