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一更半(2 / 2)







那座房子和葉爭流上一次過來的時候沒有差別,然而兩人之間的身份卻已經發生了變化。

被向烽邀請進去稍坐的時候,葉爭流心中升起了一種淡淡的物是人非之感。

空間布局沒有變、整齊碼在桌上的軍務沒有變、牆上懸掛的銀甲沒有變……哦,在書櫃上。

書櫃上放著一個眼熟的匣子,那是葉爭流在被向烽送了十六個沙包以後,轉而送了一匣白纓——對,就是第一次沒送出去的那批——作為回禮。

這一回,由於葉爭流城主的身份,也因為是向烽先送了沙袋,所以大師兄他沒說不收。

見葉爭流的目光定在那個匣子上,向烽也平靜地投過去一眼,淡淡道:“很好用,我已經用了一層。”

不知為何,當向烽用那個冷峻如同利刃開鋒的表情,說出如此大眾點評般的話時,葉爭流總有一種想笑的衝動。

“對了,大師兄,你知道沈飛明嗎?”

刀鋒般的冷峻被打破了,向烽的眉毛微微一皺,確認道:“雁山沈飛明?”

“不錯。”葉爭流一下子精神過來:“他很有名?”

“……”

向烽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眯起了寒光蘊蓄的眼睛。他一向很少有太過外露的情緒波動,因此每次露出這種微妙的神色,就格外吸引葉爭流的注意。

“疏拓放曠之輩,瘋瘋張張,不知所雲。”片刻以後,向烽啟唇,削金斷玉似地給出了這十四字評語。

“不過論其刀法,倒並未徒有虛名。我曾和他打過……交道。”

最後那個斷句實在太過微妙,“交道”兩個字像是後來才勉強補上去的。

葉爭流聽在耳裏,實在忍不住懷疑向烽不是和沈飛明打過交道,而是和沈飛明打過。

真奇怪,以葉爭流和沈飛明短暫的相處,他這人性格很好,人品也可靠,不知怎麽會惹來向烽的嫌?

要知道,這可是……一貫不為外物所動的大師兄啊。

要直到許久許久以後,葉爭流才能從某次意外中獲知,向烽和沈飛明(單方麵)的過節,來源於他們(並不)美好的初見。

沈飛明當時喝得半醉,捏著自己的酒葫蘆靠在樹下,對向烽吹了一個善意的口哨。

“嘿,兄弟,你這胸肌練得挺好啊。”

——當時的沈飛明這樣說道。

…………

此時的葉爭流,對於自己大師兄和沈大哥的過往,尚且一概不知。

有時候,無知也是一種幸福。

第二天淩晨,地圖係統便刷新了瞬移次數。當天下午,葉爭流按照往日的習慣,處理掉城主府內的公文事務,便從自己的臥室裏直接跳轉到了茫茫草原。

考慮到先前帶著麵具的模樣被見過,葉爭流這會兒便沒戴麵具。

幸好她在吞天樓裏買了不少的易麵果。

葉爭流又拿出一個,和靈礦一起放到爐子裏煉了,希望這回可以煉製出一張新的麵具——難看也不要緊,至少和上次那張換個色係。

上次那個麵具,不是葉爭流說,實在是太陰間了點。

白天看還好,晚上看,嘖嘖嘖。

葉爭流甚至動過一個隱秘的心思,那就是,有朝一日她若擒到慕搖光,那就把這麵具日日夜夜懸掛在慕搖光的床頭上——鎮邪。

在草原趕路期間,葉爭流發現過不少衣服上繡著“吞天”標誌的人。

葉爭流私下猜測,他們應該是在對沈飛明展開圍捕。

但如今一天一夜都過去了,以沈飛明的腳力,應該早就扛著自己的愛馬逃得遠遠,這些人不過白費力而已。

不動聲色地在心中黑了沈飛明一把,葉爭流下意識露出了一個愉快的笑容。

離離之野的範圍很大,葉爭流之前被沈飛明帶了一把,自己又趕了一陣的路,如今已經跨入離離之野的境內。

在兩人同處於相同範圍之際,杜牧卡的“牧童遙指杏花村”技能便可以派上用場。

熟悉的綠色箭頭指引著葉爭流的方向,她一步步踩著技能鋪陳開的箭頭,恍惚中竟感覺像是回到了浮生島上。

當時的葉爭流還很弱小,手裏並沒有太過強大的卡牌。杜牧卡的“牧童遙指杏花村”是她最常使用的技能,而那個時候……

而那個時候,殺魂也在她的身邊。

葉爭流的故事,仿佛正是從一張杜牧卡開始。

而如今,她要用這張杜牧卡來找回殺魂,不得不說,這好像是一種命運的暗示。

不知究竟走了多久,葉爭流撥開麵前已經遮擋到自己胸口的草杆,忽然聽到了遠處傳來一聲清晰的狼嘯。

葉爭流下意識地抬起頭來。

此時,欲燃的夕陽正從地平線上垂落,半麵天空的晚霞都被染上了火燒一般的顏色。一盤滿月已經迫不及待地從極東升起,而傳聞中的狼神之子,他踏著腳下的銀狼,同時頭頂日月,從目光所見的最遠處,朝著葉爭流疾馳而來。

狼嘯的聲音由遠及近,逐漸地變得清晰。

眾狼們低聲嗚咽著,聲音裏蓄滿了喜悅。它們同時為自己的首領感到高興,並且不讓自己的聲音壓過少年快樂的呼喚。

葉爭流終於分清,原來從始到終,傳來的狼嘯一直都是殺魂的聲音。

她眼中的神采當即飛揚起來,兩片薄唇輕張,想要喊上一聲作為回應。

然而就在聲音即將出口的一瞬間,葉爭流忽然意識到,她把之前殺魂教給自己的狼語給忘了。

“……”

這種全憑不同音高,還有拖音長短組合而成的語言聽起來十分相似,本來在記憶上就頗有難度。

特別是葉爭流和殺魂分開後,便再沒有人可以跟她複習狼語。

所以麵對著殺魂熾熱而真摯的呼喚,葉爭流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回應什麽好。

隻是短短的一個遲疑,跨著銀狼的少年便已經疾疾奔到葉爭流麵前。

他胯..下的銀狼呼哧呼哧喘著粗氣,而殺魂則輕巧地從巨狼背上一躍而下。

葉爭流對上了殺魂的眼眸。

相別將近一載,這少年眼中的神色竟然還和分別時沒有什麽差別。

掠食者的冷酷和野性,兼以人類少年的純真,最矛盾的兩種氣質,同時地出現在殺魂身上,而又沒有絲毫違和。

“為什麽不回應我的呼喚,你忘了我教給你的狼語嗎?”

殺魂看著葉爭流,定定地問。

他背後是西沉的太陽與逐漸明亮的月,草原是那樣的廣袤無垠,少年的眼眸裏卻隻能容得下一個人的身影。

殺魂向葉爭流伸出手,神色執拗又執著,像個期待答案的傻孩子。

“那我呢,你也忘了我嗎?”

“……”

“沒有。”葉爭流低低地回答道。她看看殺魂朝自己探出的手,終究還是伸手握住。

“我們一起闖出浮生島,你相隔千裏還記得我的名字……殺魂,我或許已經忘記了狼語該怎麽說,但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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