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日裏農家要過忙時，陳家就會來接陳氏並孫明琴去縣城裏住上幾日。今年孫明琴又訂了親，陳夫人更是等不得了，清明都還沒到就遣人來接姑奶奶和琴姑娘過府。

孫明琴最愛去縣城外公家玩，縣城繁華熱鬨，街邊的小攤又多。現代時孫明琴就喜歡各種手工品，到了這邊更是控製不住，街邊草編的小動物三文錢就可以選一大手帕。各種小簪子小鏈子，隻要是材質普通的都是按銅板來算價。陳夫人給的零花錢又充足，孫明琴每次都能買一堆簸籮貨回去。

好在原身也就是個鄉下丫頭，家裏長輩會給她買些撐場麵的銀飾，她自己手花花買的東西圖個新意就好。

馬車跑得快，孫明琴每次去縣裏也是坐慣的。再加上陳家的馬車上鋪了厚厚的墊子，就算還有些微的顛簸，也在忍受範圍內了。

在古代出嫁女常回娘家，是對名聲極不好的行為，又是農忙這樣的時候。陳家就差明著說要女兒躲懶了。陳氏也推拒過幾次，其實呆在孫家也和平時差不多，不會多乾什麽活兒。撿這個時間回娘家，倒是給了別人說嘴的由頭。

還是孫昌家勸說陳氏，因為大姨子走得早，嶽父嶽母每年大姨子忌日前後想女兒也是人之常情。陳家攏共大小兩個女兒，現在就小女兒還在，自然想多見見。

陳舉人原本有兩子兩女，最得意的是二兒子，此子從小聰慧異常，三歲識千字，五歲能成詩，誰知七歲一病去了。便隻剩下一子兩女，陳大姑娘因著是老大，又懂事，也多得幾分疼愛，可這陳大姑娘也先父母而去。

說到這陳家的大女兒又有一樁公案。因陳舉人中舉時已是中年，大女兒在他還未中舉前就嫁了臨縣一位齊姓商賈人家的獨子。這齊家家境豪富，又是獨子，其父多年守著一位老妻。大家都以為是齊家家風好，並沒其他商賈人家妻妾成群的做派。當時還是秀才家娘子的陳大娘子能嫁這樣一戶人家也算是不錯的歸宿了。

畢竟這科舉的路有多難走，大家都心知肚明。都說窮秀才富舉人，當時還是陳秀才的陳舉人也不能打包票說自己一定能中舉。秀才家雖說是讀書人家，倒也不比家裏豪富的商家過得自在。

陳大娘子性格溫柔和順，又識文斷字，本是這齊公子自己相上的。婚後這小夫妻倆也是蜜裏調油，過了一段幸福日子。

原以為齊公子是家裏獨子，家裏少了妯娌間的爭鬥，又不需與兄弟爭奪家產，自然生活能平順些。可誰知陳大娘子婚後三年肚子都沒動靜，齊公子倒還不急。齊老夫人卻坐不住了，齊家本就是單傳，這媳婦兒進門第一要義就是開枝散葉生育子嗣。

兒子不聽話，齊老夫人隻能逮著陳大娘子教訓，每日裏按頓的苦藥灌進去，又各種偏方秘法都往陳大娘子身上使。本來隻是柔弱的陳大娘子沒兩年倒是真的病弱了。

這期間齊公子也在他老子娘的安排下多了幾房姬妾，男人總歸是貪新鮮的，對陳大娘子的關心也日漸稀薄了。

陳大娘子心裏怎能不苦，但娘家在臨縣，父親還隻是個秀才。能幫上的終究有限，隻能每日祈求觀音能早日給自己送個孩子，好歹將那藥給停了。

可惜這送子觀音倒先把孩子送去了別的女人肚子裏，這女人便是借住在齊家的表小姐。這劇情實在是老套得很，齊老夫人娘家妹妹沒了，隻這一個獨女，便投奔了唯一的姨母齊老夫人，由齊老夫人教養。齊公子一向是隻把這個表妹當做妹妹的，可這妹妹卻被這齊家的富貴迷了眼，一心要嫁給齊公子做少奶奶。齊老夫人原也有心成全，可齊公子自己相中了陳大娘子，齊老夫人也隻有依自己兒子的。

這表哥都已經娶了，表姑娘仍沉得住氣，隻說想多陪姨母幾年，硬扛著不嫁。倒真讓她等到這時機，趁著齊公子喝醉後爬上了床。

彼時齊公子已納了幾房姬妾，酒醉後自然有人伺候。這表姑娘上了床並不似一般閨閣女子扭捏，潑辣大膽的做派把本就不大清醒的齊公子唬了過去。

這一夜，錯已經鑄成，又是自家表妹，齊公子頭大如鬥，也隻能依著齊老夫人的意思給了她平妻的名分。

這表姑娘是個好生養的，進門三個月就被診出了身孕。

齊老婦人也就不在陳大娘子身上費勁了，把陳大娘子的湯藥給停了。專心照顧表姑娘肚子裏的金孫。

陳大娘子雖有些難過，倒是鬆了一口氣。有了自己侄女兒為自己兒子生下的孫子，齊老夫人也就沒那麽需要陳大娘子生下的孩子了。

隻是這子孫大多都是孽緣，表姑娘的孩子還沒墜地，陳大娘子又被診出了身孕。

這孩子來的時間有些尷尬，兩人肚子的孩子如果是一男一女倒還罷了，要是兩個男孩，這庶長子比嫡子大幾個月實在是不太好看。

就算這年頭商賈人家對於家風看得輕些，但到底不是什麽光彩的事兒。齊公子越發不愛回家了，表姑娘自小乖覺，知道自己的靠山是誰，別的也都不管，每日隻伺候在齊老夫人跟前。

陳大娘子懷著孩子本該金尊玉貴地養著，可齊家老仆眾多，慣有些眉眼高低。陳大娘子沒個能依靠的娘家，手頭也沒多少銀子打賞。竟是過得一日不如一日，表姑娘又先她一步誕下長子。陳大姑娘心中鬱氣難解又體弱不支，竟沒闖過生孩子的鬼門關，拚死生下兒子後，便產後大出血去了。

陳家老大中了秀才後一直在省城書院求學，陳舉人那年正好鄉試，提前半年去了省城備考。那時音信難通，又怕此事影響陳舉人應考，隻能暫時按下。陳家沒人做主，陳夫人也隻能哭一哭陳大姑娘命苦，這小外孫再留在齊家無人庇佑甚至不知道能不能長成。

許是上天也憐憫陳家，陳舉人這次終於得中桂榜。又有曾經教授過的得意門生謀了縣裏的縣丞一職，陳家也算有了些倚仗。陳舉人先是帶著族中男丁，揪著齊公子打了個半死，又直言齊家家風不正，強要了外孫齊懷遠回陳家自己教養。

齊公子本就有愧，再無不應的。

就這樣，齊懷遠便從小在陳家長大，隻每年正月裏並齊家三位長輩生辰會回齊家小住。

齊老夫人自是不同意，家裏長輩俱在，哪有自家子孫在外家長大的。偏偏齊公子——齊軒愧對亡妻，也怕兒子無母親庇佑在家裏受委屈，每年到日子便親自送齊懷遠到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