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一大早薑姒便吩咐紅蕊讓府裏的馬夫套了車候著,待到洗漱又簡單用過早食之後,二人便帶了護衛坐上馬車徑直往出城的方向而去。
紅蕊麵上沒顯什麽,可心裏有些感嘆,這還是自出事以來小姐第二回出門呢。
而甚少出門的原因,一是因為得遵從大夫說要多休息的醫囑,二便是因為這腿疾行動不便。
馬車的車駕離地頗有些高,輪椅不便上去,所以隻能找力氣大的粗使丫鬟將人給抱到車廂裏,免不了狼狽。
今早兒她瞧著自家小姐垂著腦袋儘力當個方便被搬運的提線木偶時那看似毫無波瀾的神色,都心疼壞了。
試問哪家要臉麵的大家閨秀會願意這麽沒有尊嚴地被人抱來抱去?
上回還是小姐膝蓋上的刀傷剛合上沒多久去裴家那次,雖然連門都沒進便被拒了回來。
也不知這回難得出門,又是因為什麽?
紅蕊琢磨了下,猜到了一種可能,於是看向坐在旁邊的薑姒問道:“小姐是想去莊子上散心嗎?可莊子裏隻有莊稼果園,無甚好玩的。”
正掀了簾子朝外看去的薑姒聞言,溫聲道:“瑤姐姐的貼身丫鬟不是被母親打發了去了莊子上麽?我想去瞧瞧。”
特意出門一趟隻為這個?紅蕊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心中難掩疑惑,也隨著自家小姐的視線向窗外看去。
外邊兒的風景正隨著馬車疾馳而漸漸變換遠離上京。
一路無言,馬車車輪咕嚕嚕地轉著,不過半個時辰便停在了薑府城外莊子的門口。
紅蕊先下馬車去尋莊內的管事,薑姒留在車內等候,不過片刻的工夫,便見到紅蕊領著一名身穿褐色袍子胖乎乎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
“見過小姐。”中年男人麵露忐忑地行禮道。
似是瞧出了薑姒臉上的疑惑,紅蕊在一旁解釋道:“這是徐管事,我剛才已說明了來意,可徐管事說墨竹早在半月前就投了井。”
薑姒愕然,“投井?”
徐管事偷偷打量著薑姒的表情,小心翼翼道:“回小姐,雖說莊子裏的丫鬟大多是在府裏犯了錯被罰過來做活的,可得了主子恩典重回府上的也不在少數,所以我們一貫是好生待著的,平日裏隻讓做些輕巧的雜活兒,絕對不存在磋磨人的事兒。”
“那丫頭啊,估計是自己一時想不開才投了井。”
薑姒眸光微閃,點點頭表示知曉,讓管事自去忙活。
紅蕊有些拿不準自家小姐的心思,遲疑道:“小姐是找墨竹有什麽事兒嗎?要不要我再去打聽一下墨竹生前交好的丫鬟?”
她沉默片刻,卻是道:“先回府吧。”
紅蕊應聲,二人便又乘著馬車朝著來時方向而去。
不料剛至府裏,便聽下人稟報說裴家那邊來了人。
薑夫人在前廳招待,派丫鬟過來知會一聲,讓二小姐回來先梳洗一番再去見客。
紅蕊捏著梳子,一臉驚嘆地比劃著,“小姐,你是沒瞧見,那一箱箱的全是聘禮,好幾十台呢!比腦袋還大的珊瑚,裴家送來了好幾簇!”
“拳頭大的南珠,鋥亮鋥亮,比上回夫人送大小姐的還要大上兩倍不止呢!”
薑姒乍一聽聞消息還有些緩不過神來,端坐在銅鏡前任由紅蕊鼓搗頭發,聞言不禁疑惑。
“原定是今日下聘嗎?還是我記錯了?裴表哥這是大好了?”
紅蕊也有些不解,猜測道:“未來姑爺那麽重的傷,這才一月怕是不夠將養,或許是想小姐早日過門衝衝喜呢?”
衝喜……嗎?
望著銅鏡裏自己那副蒼白的麵容,薑姒心頭微暖。
她和裴表哥經此一劫,若是還能順利完婚,便也稱得上是患難夫妻了。
都說患難夫妻百事哀。
可表哥至此仍不離不棄,堪稱君子。而她也必不負這番情義,日後恪儘本分打理內院。
如此,她二人大抵是要打破這句話了。
眼看日頭漸高,紅蕊緊趕慢趕地給薑姒挽了個簡單卻不失禮數的發髻,再換了身素雅衣裙。
天青忍冬紋樣的紗羅裙穿在薑姒身上,怎麽看怎麽像個下凡的仙女兒。
紅蕊打量著自家小姐,一臉的欣賞滿意,卻好似突然想到了什麽,又跑去書架上取了個巴掌大的紅木盒子打開瞧了瞧,看見裏麵東西完好無損後,才放心地合上蓋子一把塞到薑姒手裏。
“之前未來姑爺不是一直念叨著嗎?小姐當時連夜做了出來,雖說陰差陽錯一直沒送出去,但今個兒正好是個機會呀!”
薑姒輕輕撣去方方正正的外盒上細小的灰塵,“表哥今日也來了麽?”
紅蕊擺擺手道:“姑爺沒來,可裴老太太身邊的方嬤嬤是來了的,方嬤嬤一向對小姐和顏悅色的,轉交個東西什兒不算什麽。”
“而且見著小姐送去的東西,未來姑爺沒準兒一高興,傷勢立馬就恢複了呢!”
薑姒失笑道:“難道這是什麽靈丹妙藥不成?”
紅蕊煞有其事地點點頭。
可不就是靈丹妙藥麽?
往日裏裴三郎見著小姐,三回裏便得念叨兩回。那心心念念的模樣兒,任誰見了都不會懷疑她這句話的。
自出事以來,主仆二人難得一路心情輕快地往院外而去。
隻是這輕鬆的氣氛還未持續多久,將將要抵達前廳的時候,便隱隱聽到薑夫人冷淡的聲音傳來。
“令郎經此一劫必有後福,官場上自是前途無量。姒兒腿疾難愈已是廢人,不配再做裴家婦。”
“這門婚事,還是就此作罷吧!”
恰好聽個完全的薑姒聞言愣住,頓覺一股涼意襲上心頭,如墜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