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走近一步，低頭凝視著地上的少年。</P>
少年抬眸瞥向她，眸中暈開淡淡的疏離和冷漠，他薄唇一彎，嗤笑一聲。</P>
“塵埃落定了，是嗎？”</P>
皇後被他質問的語氣惹得臉上不快，她順勢說道：“是啊，該放你出去了。本宮是替裴家罰你，你出去後定要謹記……”</P>
裴問禮冷冷地打斷他。</P>
“封長訣呢？”</P>
皇後臉上浮起慍色，她撇嘴道：“還能怎麼樣，人又不會死。”</P>
見人起身往外走，她想追著出去再教訓一下，忽的想起什麼，哼笑幾聲。</P>
“真去見了又能如何，他以為封家那小子還想見他麼？”</P>
裴問禮飛快奔向封府，本以為會和上次一樣被攔住，哪成想府外壓根沒家衛。他隱隱察覺到不對，往裡走，府中沒有一個家仆。</P>
他花好大勁才找到封長訣的院落，院落裡長了雜草，落葉遍地都是，他望向屋舍，忽的有些緊張。</P>
“封長訣！”</P>
無人應答。</P>
裴問禮慌張地推開屋舍的木門，屋內狼藉一片，他儘量繞開地上的陶瓷碎片和酒壺走，走進屏風後的寢院。</P>
眼前的一切，卻讓他遲遲不敢認。</P>
封長訣坐在竹席上，空酒壺滾倒在地，他頭發散亂，眼底烏黑，未穿上衣，上身綁著白繃帶。</P>
他隻淡淡地掃了裴問禮一眼，仿佛知曉後者會來，並無驚訝之色。</P>
那副能裝下星辰的眼眸化作死水，了無生機。</P>
裴問禮看到這一幕，揪心般的痛意滋生，沒等他道歉，就聽到封長訣輕飄飄一句。</P>
“桌上的東西，你帶走吧。”</P>
裴問禮偏頭看去，桌上是他送的那枚玉佩。</P>
無名的怒火燃起，他咬住後槽牙，不甘心地問道：“封長訣，為什麼！你不給我解釋嗎！”</P>
封長訣自嘲一聲，瞪著裴問禮，他還好意思問為什麼？！</P>
“你不知道原因嗎？”封長訣撐起身子，搖晃了一下，他走近裴問禮，冷聲道，“你有婚約了是嗎？”</P>
裴問禮猜到了，他無力地辯解：“婚約一事是我父母憑他們的心意定下來的。”</P>
封長訣的怨氣猶如找到發泄口一般，瘋狂地噴湧而出。他瞪大了眼睛，眼神中充滿了憤怒和質問，怒聲吼道：“我就問你，你到底知情嗎！”</P>
見人不言，封長訣心上一痛。他期盼過裴問禮不知情，這樣或許他還不會那麼傷心。</P>
可是事與願違。</P>
“你知情為何不與我說？！”</P>
裴問禮眼神黯然，他輕聲道：“我以為我能解決……我不想告訴你，因為我不想和你分開。”</P>
封長訣忽的被氣笑了，他字字誅心：“裴問禮，我問你，你如今推掉了婚約嗎？沒有。等你以後成親了，是不是也要告訴我，你會想辦法休妻？”</P>
“有意思嗎？”他憤憤地捏緊拳頭，瞪著裴問禮，“你知不知道……我爹他……”</P>
提到北定將軍，封長訣哽咽了一下，接著說道：“我爹他下獄，我去多少人家裡磕過頭，我去找過你，可你人呢？！”</P>
裴問禮急忙道：“我想幫你，但我一進宮，就被我姑姑關起來了！”</P>
他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慌，他能感受到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了。</P>
封長訣忽然笑了一聲，臉色恢複平淡。裴問禮心裡打鼓，一種沒來頭的不安和焦慮彌漫上來。</P>
他寧願聽封長訣對他大吼大叫，至少他有情緒，但用這副淡然的語氣，會讓裴問禮感到，封長訣已經不在乎他了，已經對他沒有喜歡了。</P>
“你姑姑比你明智，不是嗎？”封長訣說的話如同小刀般，一刀一刀割著裴問禮的心，他的語氣冰冷，“裴問禮，我們隻談當下，你忘記了嗎？既然你已有婚約，我們就該斷了。”</P>
他眼神平靜，一字一句道：“我想通了，我不怪你。你我本就走不遠，你有婚約，我以後也會成家。”</P>
“成家”這個字讓裴問禮咬緊牙，心上被狠狠地撓著。他抬眸盯著封長訣的唇，就是這張嘴，說出的話讓他又愛又恨，若是堵住，封長訣就說不出來了。</P>
裴問禮回過神來，如同孩子般鬨脾氣，強硬道：“我不許你成家。”</P>
封長訣皺了皺眉，聲線冷硬：“你說不許就不許？彆做夢了，裴問禮。該醒了，我們都該醒了。”</P>
聽著這些冷冰冰的話語，裴問禮紅了眼眶。他搖著頭，想捂住封長訣的嘴，不讓他再說出這些話。</P>
“我說過了，封長訣，我不想和你分開。”</P>
裴問禮固執的樣子，讓封長訣煩躁更甚，後者忿忿地抓住他的衣襟，將他推到牆邊，狠狠道：“你聽不懂我說的話嗎！”</P>
他像個犯了錯的孩子般，垂下眼瞼，委屈道：“你若在意婚約，我回頭就推了它，與父母說明我喜歡是你……”</P>
封長訣忍住動手的怒火，他盯著眼前的人，煩躁道：“你如今做這些有意義嗎！我看你是根本沒聽進去我的話！”</P>
淚水在他眼眶裡打轉，裴問禮鼻子泛酸，他低聲道：“你說什麼我都願意去做，可就是彆和我分開。”</P>
是很委屈，封長訣聽了也難受。封長訣不耐煩地閉了閉眼，撒開抓住衣襟的手。</P>
“我不想和你多扯，你走吧，離我遠遠的。”</P>
裴問禮不想走，他好不容易被姑姑放出來。日思夜想的人如今對他說這樣一番話，除非聽到封長訣親口說不分開，他就打算死耗在這。</P>
忽的，他看見封長訣眼睛泛著淚光，頓時怔住了。</P>
“我求你走，行不行。”</P>
聽得好難受，裴問禮想去碰碰他的麵頰，終是忍住手。</P>
突然，他鬼使神差地答應了封長訣的請求，呐呐道：“我等你清醒一點，再來。”</P>
他固執地想，隻要玉佩還在那兒，封長訣和他就不算斷了。</P>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封長訣哭，可憐的同時，心裡竟滋生出一種難以言表的愉悅。</P>
裴問禮想，他真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