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人,小人扶您出去。”
“不必!”
柳瑾修牙根繃緊,身上的衣裳濕濡濡地貼著肌膚,透著一股滲人的涼,可再冷也不及他聽完錢寶坤那番話後骨子裡滲出來的冷意。
棠悅曾經失憶,彆說是铖王妃不知道,就連他也不曾知曉,府裡上上下下誰都不曾提過。
二叔身亡那一年,他年歲不大,隻知道府裡喪事時棠悅也曾大病過一場,恰逢那時榮太傅也因喪女之痛病重幾乎垂危,铖王妃日日守在榮太傅跟前寸步不敢離。
棠悅病的厲害時,大夫說她需要靜養,祖母就帶著她一起去了彆莊養病足足近三個月,那段時間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
柳瑾修還記得他曾去探望過棠悅幾回,每次她都是躺在床上昏睡,或是有些神思不屬,看上去木訥呆怔,可等到後來病愈之後祖母帶著她回府時,沒多久便又恢複成原本活潑的樣子。
她記得二叔他們的死,記得小時候與他玩鬨的事情,她提起二嬸會掉眼淚,也記得關於府中的一切。
明明她從未表露過缺失了什麼,她怎麼可能會沒了一段記憶?
柳瑾修緊握著拳心,想說樓鉞他們是騙他,可冥冥之中卻又有道聲音告訴他,他們沒有說謊。
他站在錢家大門前,隻覺得後脊透著一股詭異的冷。
引泉見他出來就連忙迎了上來:“郎君,您怎麼現在才出來,方才我看到那姓樓的閹賊抱著女郎走了,女郎好像有些不對勁……”話說到一半,湊近時才發現柳瑾修滿身狼狽,驚愕道:“郎君,您這是怎麼了,怎麼衣裳全都濕了?”
這可是他們如今最好的衣裳,是郎君幾乎將顏麵落在地上才換回來的。
柳國公府被查抄之後什麼都沒剩下,柳瑾修出獄後也隻有身上那一身勉強蔽體的衣物,可是他還要入朝,還要麵聖,甚至還要跟朝中之人打交道,世人都是先敬羅衣後敬人,他本就聲名狼藉,若再衣衫襤褸隻會叫人笑話。
柳瑾修隻能豁出顏麵,帶著引泉去尋了那些往日舊友,想要借些銀錢周轉些時日,可往日個個與他交好之人,如今卻都落井下石,他迫不得已隻能找到了柳家族親,可那些人厭惡他們丟了國公爵位,險些帶累族中,人人對他避之不及。
後來還是個心軟些的族兄看他可憐,施舍了一些碎銀和舊衣給他,而柳瑾修來錢家,選的已經是裡麵最好的一件衣物。
“郎君,我們趕緊回去吧,這衣裳不能破了。”
引泉忙拉著柳瑾修就走。
柳瑾修垂著眼跟在他身後離開錢家,從頭到尾都沒說過半個字。……
積雲巷樓府,已經換了外衣的樓鉞側身站在鶴唳堂裡,一頭長發隨意係在肩後,不遠處的銅頸單足長鶴燈將他的影子拉的極長。
滄浪站在他身前說道:“柳瑾修從錢家出來之後,就直接回了落腳的地方,未曾去詔獄,不過他臉色很差,回去後就將他身邊那小廝遣了出去,自己一個人關在房裡。”
縉雲遲疑:“督主,那柳瑾修會去問柳家人嗎?”
樓鉞眸中冷戾。:“他會。”
柳瑾修是個極為矛盾的人,他偽善也正直,涼薄卻又多情。
他如果是個毫無底線的惡人,自然不會去探究當年往事,免得查出什麼之後禍延己身,可他不是,他對棠悅有種古怪至極的愧疚,除非當年的事情他也知情,否則但凡柳家有蛛絲馬跡,他都會主動查過去。
“派人盯緊了他,若去詔獄聽清楚柳家人說過所有的話,還有當年柳熙夫婦遭遇意外之後,本督記得京兆府應該是去查過的,你去找吳懷一趟,將與此事有關的案宗全部取來。”
縉雲點頭:“是。”
外間安靜下來,縉雲和滄浪都退了下去,樓鉞這才抬腳朝著不遠處的屏扇後進去,繞過隔扇,就見秦娘子坐在床前。
“她如何了?”
樓鉞朝著床邊正在號脈的秦娘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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