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回(2 / 2)







去祖母那裏走了一趟,她身上的酒氣散了些,這會兒清醒無比。

她不想再和趙昱、和武安侯府有任何牽扯,更不想在和離這件事少浪費精力。

所以,話要說的決絕。

趙昱是什麽樣的心性?心高氣傲,自以為是。她已經把話說的這麽難聽了,趙昱必然忍受不了。

果然,趙昱狹長烏濃的眸子陰沉下來,冷冽的目光攝人心魄。

他手握成拳,指甲掐著自己的手心,雙手骨節一片蒼白。

他不明白,從前與他那樣要好的人,怎麽會變得這樣快?

明明前日晚上她還……

想到之前,再看看眼下,他呼吸都窒了一下,但還是站在原地,緊抿唇瓣沒有離開。

李蘅見他沒有如自己所料的被氣走,定了定神,挺直了脊背,嘲弄地看著他:“你是不是很詫異?覺得我怎麽變成了這樣?和你所認識的我大不相同?

明明前天還好好的,溫良恭儉讓,堪稱上京主母典範。今日便如此不守規矩,穿著這樣你認為不得體的衣裳,和南風館的小廝做著有傷風化的事。

還對你張牙舞爪,伶牙俐齒,不聽你的話。你是不是在我身上,找不到半點從前的影子?”

趙昱看著她,一言不發。

“你詫異,是因為你不了解我。你不了解我,是因為你根本就不在意我。

你從來沒有打聽過我的過去,也不在乎我在你府上過著是什麽樣的生活。”

李蘅輕輕一笑,走過去在桌邊坐了下來,沒了厚重的衣裳,莊重的姿態,她隨意走路也儀態萬方。

趙昱依舊看著她不說話。

李蘅倚著桌子,姿態閒適:“我之所以是你所見到的這樣,是因為,我本來就是這樣。

在沒有嫁給你之前,我過的就是這樣的,打馬過街,鬥雞走狗,吃酒玩樂。

我喜歡這樣的生活。誰要跟你回去,繼續過那種勾心鬥角、小心翼翼、暗無天日子?除非我是癔症了。”

這一下,說的夠清楚了吧?趙昱該走了吧?

她笑看著趙昱。

趙昱僵了片刻,啟唇道:“我知道你受很大的委屈,娘和大嫂她們那邊,我以後會好好約束,必不叫你再受任何委屈。”

這三年,李蘅辛苦了。她使小性子也是應當的。

他是兒郎,是丈夫,該包容她。何況,是他家先對不起李蘅的。隨便李蘅說什麽,他都t不該生氣。

他想李蘅跟他回家。

“趙昱,你怎麽還不明白呢?”李蘅單手托腮,微笑著望他:“我根本不是你想要的那種溫柔賢淑的大家夫人,現在的我才是真實的我。

再說,你真的覺得我們和離這件事情,都是你娘和你大嫂她們的錯嗎?

你呢?

罪魁禍首,難道不是你嗎?

你在邊關也就罷了,回來這麽幾日了,你娘怎麽對我的你心裏沒數?她盤算著讓我給林嫿騰位置多久了,你心裏沒數嗎?她跟你都提了好幾次了吧?

你大嫂,三番五次要將孩子丟給我,都找到你麵前了,你拿她如何了?

還有你妹妹,連我的聘禮都打主意,我不信你一概不知。

趙昱,你是眼盲心瞎還是耳聾?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你為我做過什麽嗎?

我們兩個人走到今天這個地步,難道不是因為你的不作為嗎?你怎麽還有臉麵來,讓我跟你回那個火坑去?”

她本不想和趙昱說這麽多廢話。

但是趙昱不識趣,居然還妄想讓她再回武安侯府,那她就淺淺說幾句,讓趙昱知道知道他自己到底在做什麽。

趙昱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勸你死了這條心吧。”李蘅再次出言。

趙昱看著她,想說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來。麵色鐵青,有些頹然,默默轉身往外去了。

子舒等在遠處,看到趙昱過來迎了上去:“侯爺……”

趙昱沒理會他,繼續往前走。

“這些水果……”子舒不知道該怎麽安排。

趙昱依然沒有理會他,隻是往外走。

子舒回頭看了一眼,隻好提著那些水果,跟了上去。

李蘅瞥了一眼趙昱離去的背影,心中也隱有酸澀。

做了三年夫妻,要說一點感情沒有,那是不可能的。就算養隻阿貓阿狗,也會生出感情,更何況是親密無間的夫妻?

但她和趙昱,已經不可能了。

她收回目光,很快便將心底的酸澀壓了下去。她是個乾脆的人,下定了決心的事情,便絕無更改的可能。

更何況,趙昱也沒有什麽能讓她更改變心意的籌碼。

“姐姐……”沈肆走過去,偏頭打量她:“你別難過。”

他悄悄打量著李蘅的神色,想知道李蘅心裏對趙昱到底有沒有感情。

“我沒有難過。”李蘅朝他展顏一笑,垂下眸子:“都過去了。”

她才不會為不值得的事情、不值得的人難過。

“姐姐沒有難過就好。”沈肆在她對麵坐了下來,眸子亮晶晶地看著她,開始告狀:“他也太可惡了,姐姐一走,他就對我動手。

還好姐姐來的快,要不然他都能打死我。”

他看著李蘅,李蘅雖然遮掩的很好,但他還是看出了她的黯然。

他眸底閃過一絲戾色,他要快點強大,把趙昱踩在腳下!

李蘅笑看了他一眼:“別逗了,我知道是你先打的他。”

沈肆聞言也不尷尬,眨了眨眼睛嘿嘿笑道:“姐姐這樣聰慧,我竟騙不過姐姐。”

“不是我聰慧。”李蘅提起茶壺,給自己斟了一盞茶:“是趙昱不可能撒謊。”

沈肆撇唇嫌棄:“我就是看不慣他那副樣子,他哪裏配得上姐姐了?他和他家人對姐姐一點都不好,還好意思腆著臉來找姐姐?”

他對趙昱極儘貶低,趙昱哪有他好?他要是能娶了李蘅,天天將她供著都樂意。

“你怎麽知道?”李蘅抿了一口茶,敏感的聽說他話裏不對,不由抬起黑黝黝的眸子看他。

她和趙昱和離的事還沒有傳出去,武安侯府裏發生的事情,更是鮮少有人知曉。

沈肆竟然知道武安侯府的人對她不好?

沈肆一驚,心念急轉,琥珀色的眸子微微轉了轉,笑言:“方才,姐姐對他說的話,我不都聽到了嗎?我猜的。

而且,昨晚長公主殿下和姐姐一起,也說了不少,我在邊上聽著了。”

他抑製住心跳,暗暗舒了一口氣,險些說漏嘴了。

李蘅才從泥潭裏出來,定然不願意再談及感情之事。他隻能先守著她,慢慢相處,循序漸進。

李蘅點點頭,放下茶盞叮囑他:“以後,你遇見了他,你別和他動手。

他本身就是行伍出身,你哪裏是他的對手?

再一個,他位高權重的,咱平頭百姓惹不起他。”

她不想再和趙昱有過多的糾纏,也不想沈肆因為她去得罪趙昱。

“好。”沈肆彎著眼睛點頭,聽話極了:“我都聽姐姐的安排。”

李蘅望著他,不禁笑著微微搖了搖頭。

沈肆和趙昱,還真是兩個極端。

趙昱要她都聽他的。

沈肆卻說“都聽姐姐安排”。

“那……姐姐還替我贖身嗎?”沈肆不笑了,小心地望著她,琥珀色的眸子倒映出她的影子,無助的模樣看著有幾分無辜可憐。

李蘅抬手撫了撫額頭,擋住他沈肆看過來的目光,實在慚愧:“那個……我方才吃了酒,有點上頭……”

沈肆看起來真的可憐。雖然她沒有義務幫沈肆贖身,但拒絕沈肆時,她覺得自己好像有罪。

可一個月都花了三千兩銀子,真給他贖身得花多少銀子?

她不敢想。

就算她現在還是林蘅,要拿出那麽一大筆錢,也得仔細思量找個像樣的由頭才能要到。

“我很便宜的。”沈肆熱切地望著她:“姐姐隻要給我五十兩,就可以贖了我。”

“五十兩?”李蘅不信:“別哄我了。”

“真的。”沈肆很認真地看著她:“我做這行好幾年了,我一直在攢銀子贖身。

我價錢高,攢起來也快,就差五十兩了。”

他傾身望著李蘅,滿眼都是期待。

李蘅輕笑:“你自己聽聽,這話你信嗎?”

一個月三千兩的人,差五十兩算什麽?便是五百兩他也能輕而易舉弄到吧。

沈肆看著她笑起來,露出兩顆虎牙來:“好吧,我和姐姐說實話,我能贖出自己,但是我無家可歸。

而且,如果被他們發現了我還活著,他們不會放過我的。”

他說著垂下眸子,神色黯然。

“但是,我也不能留你在我家中啊。”李蘅同情又遺憾地望著他。

雖然,祖母體諒她,由著她。但她也不能不知分寸,真將沈肆養在家中。

祖母不在意,不代表她願意讓祖母被人戳脊梁骨。

“我昨日聽姐姐和長公主說話,姐姐是不是要開一家酒坊啊?”沈肆笑著問她。

李蘅點點頭:“嗯。”

“我可以幫姐姐看酒坊,我會算賬,會乾活。而且我長得好看,能攬客。”沈肆信誓旦旦。

李蘅笑起來:“你行啊?”

“肯定行。”沈肆拍拍胸脯,雙眼明亮,好似盛著星光。

“我正要去酒坊裏看看呢。”李蘅思量著道:“你要是真能做得來,你來也成。”

左右她都要請掌櫃的,讓沈肆試試也不是不可以。

她想著,又看了沈肆一眼。她平日裏不是這麽容易相信人的人,但沈肆長相乖,又會討好人。不過萍水相逢而已,她竟然不知不覺就對他信賴有加了。

沈肆起身,笑嘻嘻地招呼她:“那姐姐咱們走吧。”

午後,韓氏等在武安侯府的大門處,翹首以待。

惠嬤嬤陪在她身旁。

一輛烏木馬車由遠及近,車輪轆轆,朝武安侯府的方向來了。

“好像是來了?”韓氏往前走了一步。

惠嬤嬤也看著那輛馬車,點點頭:“是的,老夫人,那就是興國公府的馬車。”

“走。”韓氏迎了出去。

林嫿就著婢女的手,從馬車上下來,一身素雅的牙白三襇裙,腰肢纖細,神色楚楚,惹人憐愛。

“嫿嫿。”

韓氏瞧見她,麵上便笑開了花,快步迎了上去。

“老夫人,您怎麽還親自迎出來了。”林嫿露出一臉羞澀:“這叫我怎麽擔當得起?”

她口中這樣說著,心裏卻暗暗得意。韓氏對李蘅棄之如敝履,對她卻是視若珍寶。

兩下相較,她麵上笑意更真切了。

“這有什麽擔當不起的?是我有事求你,可不得客氣點?”韓氏笑著拉過她的手:“來,隨我進去坐。”

“老夫人,您有什麽吩咐,儘管和我說就是了,可千萬別這麽客氣。”林嫿連忙表態。

“進來,進來我和你慢慢說。”韓氏牽著林嫿,進了邊上的花廳。

花廳裏麵有一小間茶室,裏麵茶桌茶具一應俱全,屏風雅致,熏香嫋嫋,布置得很是溫馨。

“坐這。”

韓氏讓林嫿在八角茶凳上坐下,端起點好的,給她分茶。

“老夫人,我自己來吧。”林嫿連忙站起身來,抬手攔著。

“哎呀,我拿你和我家茜茜是一樣的。”韓氏推開她的手,笑道:“不用客氣。”

“t那就謝謝老夫人了。”林嫿低下頭,清純的臉上浮起一絲紅暈,很不好意思。

“你嘗嘗,這茶是我點的,放在這裏特意等你來,還沒有涼。”韓氏將茶盞遞給她,笑看著她吃茶。

林嫿小小的嘗了一口,點點頭誇讚道:“老夫人點茶的手藝真好,很香醇。”

韓氏笑了:“你喜歡就好。

今日請你來啊,是有一樣事情想要拜托你,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她說著搓了搓手,看著好似有些難以啟齒。

林嫿放下茶盞,一臉真摯地道:“老夫人請吩咐。”

“哎呀,咱們兩家往來都這麽親密了,你要是不嫌棄,就叫我一聲‘姨母’吧。”韓氏笑著道:“‘老夫人’到底顯得生疏。”

“姨母。”林嫿羞答答地喚了一聲,低頭在心裏嘆了口氣。

她明白,韓氏這是看好她。

可是趙昱不肯理會她,該怎麽辦?

“誒。”韓氏響亮的答應了,心裏有了譜,這才道:“這件事情,說起來是件丟人的事,也就隻能和你說說了。”

“怎麽了?”林嫿關切地望著她。

韓氏嘆了口氣:“唉,承晢和李蘅和離了。”

她邊說邊打量林嫿的神情。

“什麽?”林嫿麵上驚訝,心裏卻大喜過望:“是因為什麽事?我看,蘅姐姐和昱哥哥不是挺好的嗎?”

這麽多年,她心裏一直都有趙昱。

可這連著幾次試探,趙昱都對她不假辭色,她不免灰心。所以這些日子,也就不曾往武安侯府來。

沒想到,趙昱居然和李蘅和離了?

“他們之間的事,我是做長輩的,也不好插手。”韓氏唉聲嘆氣:“左右,不是承晢提出來的。

你也知道,承晢如今仕途走得正好,咱們府上也算是蒸蒸日上。可他對李蘅,從來沒有半分嫌棄之心,更是從來沒有提過和離這種事。

是李蘅主動要求的。”

今日晌午,她守在門口一直守到趙昱回來,見李蘅沒跟著趙昱,她才放了心。

她和趙昱說話,趙昱沒搭理她,便回院子去了。

她思來想去的,派人去將林嫿請了過來。

趙昱正不高興呢,讓林嫿來陪著他說說話,解解悶,不是正好趁虛而入嗎?

到那時候,這門親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是蘅姐姐提的?”林嫿睜大了眼睛。

這一次,她是真的驚訝,還有些不滿。

趙昱在她心中,就像天邊的明月一樣,皎潔明亮,高不可攀。

而李蘅品性平平無奇,家境也不好,除了一張臉還能看,其他什麽都沒有,李蘅有什麽資格向趙昱提和離?

“嗯。”韓氏點點頭:“承晢昨日一夜未歸,也不知去哪裏了,臉色難看的很,像是一夜沒睡覺。

一早進宮上了早朝,下朝之後,就去梁國公府找李蘅了。

到午飯前才回來,我和他說話他也不理,飯也不吃,就回清塵院去了。

他從小少言寡語的,也沒有什麽朋友。你們畢竟是青梅竹馬,打小就熟悉,我就想著請你來勸勸他,叫他看開一些。

這婚姻的事,都是講究緣分,緣分儘了也強求不來,你說是不是?”

她條理清晰,將所有的事情都說得合情合理。

“是這樣的。”林嫿點點的,心中滿是少女心事。

如果,趙昱真的和李蘅斷乾淨了的話,那她和趙昱是不是就有機會了……

“就是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幫我這個忙?”韓氏目光和善地笑看著她,滿目期許。

“我隻能說勉力一試吧。”林嫿羞澀的笑道:“隻怕昱哥哥不那麽好勸,我要是勸不好,姨母別生氣。”

“怎麽會呢,你能幫我,我就已經很開懷了。”韓氏笑著起身:“那就拜托你了,我現在送你過去。”

她心裏喜滋滋的。在她看來,林嫿容貌身段都不比李蘅差,家境又好。

現在,李蘅走了。趙昱還有什麽不願意的?

林嫿這麽一去,和趙昱多相處相處。興國公夫婦和她一樣,都看好這門親事。

隻要這兩個孩子點頭,喜事豈不是辦就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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