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回(2 / 2)







她是家裏庶出,嫁妝不多,她的姨娘幾乎將全部的身家都貼給她了,但就算這樣的嫁妝也少得可憐。

嫁進武安侯府之後,前幾年,趙昱還沒有立下赫赫戰功,武安侯府沒有什麽進項,她自然是沒有撈到錢的。

等趙昱立了戰功,武安侯府賞賜和進項源源不斷時,又來了個李蘅處處把持。

韓氏則是最小氣不過的。

黃素芬雖然留了心眼,想從公中多撈些銀子留作私產。但李蘅手裏實在把緊,她也沒能撈到多少好處。

這也是她怨恨厭惡李蘅的原因之一。

“那位夫人。”當鋪的夥計走進了院子,一眼就看到正在忙碌的黃素芬,開口招呼他。

黃素芬和青萍齊齊抬頭。

看到那夥計,黃素芬一眼就認出他是當鋪的夥計,心頭不由一跳,又低下頭去。

青萍小聲提醒道:“夫人,那人是不是叫您的?”

她看那人目光是朝著她們的,而且這院子裏也沒有別人了。

“不認識。”黃素芬矢口否認。

偷拿武安侯府庫房的東西,是不光彩的事,她自己心裏自然是有數的。

但是,當初許了李福印,會帶豐厚的嫁妝過去。就她這點嫁妝,哪裏能算得上豐厚?隻怕是嫁過去了,也抬不起頭了,反而被夫家的人瞧不起。

她隻能走這一步了。

但這事實在丟人,所以她連最貼心的青萍都沒有告訴,都是自己偷偷行事的。

她心有怨言,交易都已經做完了,這夥計還找到這裏來做什麽?

“夫人,您怎麽不理我呢?”當鋪的夥計走上前,對著黃素芬道:“我是當鋪來的,找您有點事,您能不能隨我去……”

他從小在當鋪學徒,知道跟人說話要客氣。所以就算知道黃素芬是賊人,也沒有輕慢的意思,說話還是客客氣氣的。

“我不認得你。”黃素芬抬頭掃了他一眼:“男女有別,一會兒我未婚夫過來看到了不好,你快走吧。”

希望這夥計識趣,趕緊走。

她心中也納悶,其實她拿的那些東西都是好東西,也都是死當,價錢也不高。不懂這夥計為什麽還來找她。武安侯府庫房裏那麽多東西,她觀察了,趙昱根本就不管,少幾樣誰能這麽快發現?

青萍在一旁已經看出不對,但見黃素芬臉色不好,也不敢多問,隻一雙眼睛左右看著眼前二人。

“夫人,武安侯夫人到了我家當鋪。”那夥計解釋道:“侯夫人說那些東西,是武安侯府的。讓我來請夫人過去說清楚。”

“她說是就是?”黃素芬眼睛一瞪,柳眉倒豎:“我還說你家當鋪是我的呢,你聽我的嗎?”

她總算知道了,原來是李蘅在其中搗鬼!她心裏恨極了,李蘅同趙昱和離了,也還是繼續糾纏不清,現在還管上她了。

她都已經要改嫁了,李蘅就這麽見不得她好嗎?

“夫人您別生氣。”夥計好言相勸:“您和我去,當著侯夫人的麵把話說清楚就好了。侯夫人說,您若是不去,她隻好報官了。”

黃素芬聞言臉色瞬間變了,心裏跟燒起了一團火似的,怒氣衝天。

李蘅這是在威脅她?

“我隨你去。”黃素芬咬牙切齒,當先往外而去。

她知道,李蘅說得出就做得出。

若是讓李蘅報官了,她這門親事也就別想成了。雖然她對李福印不是很滿意,可眼下她沒有別的選擇。

不嫁給李福印,她就無家可歸。

她心裏清楚,去見李蘅這一趟,她是非走不可。

青萍連忙跟著往前走:“夫人,奴婢陪您一起去。”

“不用。”黃素芬語氣極差的丟下兩個字,跨出門檻不見了蹤影。

青萍站在原地,看著她離去的方向,嘆了口氣。離開了武安侯府,以後跟著黃素芬的日子隻怕是不好過。

可她是死契,除了跟著黃素芬別無選擇。

黃素芬一路疾走,進了金誠當鋪的大門。

一進門便看到李蘅好整以暇地斜坐在官帽椅上,一幅大家夫人的姿態。

掌櫃的神色恭敬的陪在一旁。

“李蘅,你到底什麽意思?”黃素芬強壓住怒火,走上前去,勉強露出幾分笑意看著李蘅。

“黃氏,你見了我們侯夫人,怎麽不行禮?還敢直呼我們侯夫人大名?”春妍站在李蘅身後,開口提醒黃素芬。

黃素芬茫然道:“行禮?我要是沒記錯,李蘅不是已經和武安侯和離了嗎?”

“沒有呢。”李蘅輕笑:“趙昱不肯同我和離,如今還沒在官府過明路。”

黃素芬看她說得輕飄飄,氣的肺都痛。

李蘅真是好大的臉,還要趙昱這樣挽留她。她若是李蘅就好了,隻要趙昱對她勾勾手指頭,她一定事事都聽趙昱的。李蘅真是太不識趣了!

春妍緊跟著笑道:“別說我們姑娘還是侯夫人了,就算不是,你新嫁的那個郎君也是我們姑娘的侄孫,你見了長輩,怎麽也得叫聲‘姑奶奶’,哪有直呼其名的?”

黃素芬現在離了武安侯府,就是個平頭百姓,她再也不用被黃素芬壓著了,可以暢所欲言。

李蘅看到黃素芬鐵青的臉,不禁笑了,春妍是知道什麽話能讓黃素芬變臉的。

黃素芬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李蘅道:“你到底叫我來做什麽?”

她還是強忍住惱怒,心平氣和的和李蘅說話。她想保住那些東西換來的這筆銀子。這是她以後李府安身立命的根本。

“都到這個地方了。”李蘅烏眸澄澈,含笑將她望著:“你還不知道我叫你來做什麽的嗎?”

黃素芬也太會裝傻了。

“你已經不在武安侯府了,就別管這些事了。”黃素芬軟了語氣道:“我知道,我從前是有許多對不住你的地方,可事情不都已經過去了嗎?咱們兩個,也算是各奔東西了,你就別抓著我不放了吧?”

她心中氣憤,都到這地步了,她居然還要做小伏低的祈求李蘅,真是豈有此理。

但氣憤歸氣憤,她麵上是不敢有半分表露的。

“你是在說,事情過去了就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了嗎?”李蘅偏頭看著她,笑了笑:“我來追究這筆東西,並不是我的意思,是趙昱讓我來的。

你呢,有兩個選擇,一是將銀票還給當鋪,東西給我帶走。

二是讓官府的人來將你帶到衙門去,搜出銀票還給當鋪,東西給我帶走。

你選一條路吧。”

她說著端起茶,不緊不慢地輕嘬了一口。

“李蘅,你一定要咄咄逼人,將事情做得這麽絕嗎?”黃素芬眼中冒火,咬牙切齒。

這銀子都到她手裏了,她怎麽舍得吐出來?

“我們侯夫人還願意給你兩個選擇,就是給李家臉麵了。”春妍道:“你若再不識趣,我這便去報官。”

李蘅將茶盞放到一邊,再次看向黃素芬:“還請你快些抉擇,我還有事。”

黃素芬氣得渾身都在哆嗦,到手的銀子,還真的要吐出來。

可她現在拿李蘅一點辦法都沒有,隻能從袖中套出一疊銀票,遞給掌櫃的。心中肉痛不已,這銀票到時候還沒捂熱,就又還回去了!

“侯夫人,小人這就將那些東西都取給您。”掌櫃的接了銀票,連忙t往櫃台裏走。

“不急。”李蘅擺手,下午看著掌櫃的問:“這裏是多少銀子?”

那掌櫃的拿著銀票的手顫了顫:“一萬一千五百兩。”

他做了一輩子的當鋪掌櫃,眼光毒辣,看黃素芬麵色急切,知道她急於出手那些東西,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宰客的機會。不過,他也沒有宰很多就是了。

誰知這其中竟然牽扯到武安侯府,若是別家,他隻推說沒收到也便是了,畢竟他的東家也不是全然沒人撐腰的。

但是武安侯府,可沒人敢惹,那武安侯正是陛下麵前的紅人,誰敢得罪半分?早知那些是武安侯府的東西,當初他就不收了。

“死當?”李蘅詢問。

“是。”掌櫃的低下頭。

李蘅詫異:“那尊白玉觀音和紅珊瑚樹加起來,就值這麽多銀子了吧?還有其他的東西呢。”

掌櫃的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那我要是活當,豈不是更便宜?”李蘅又開口。

掌櫃的和黃素芬聞言,不由都抬眸朝她看去。

掌櫃的手心捏了一把汗,這武安侯夫人莫非是要試探他?

他立刻陪笑道:“侯夫人要活當,價錢咱們好商量。”

黃素芬則驚訝又憤怒,李蘅這是什麽意思?從她手裏將東西搶了去,又重新當了,還比她的價錢高,這是為了故意打她的臉?

李蘅目光轉向黃素芬:“你可以走了。”

她做事,不想讓黃素芬在邊上看著。

黃素芬死死掐著手心,忍住了上前對李蘅動手的衝動,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李蘅做事這樣不留後路,以後最好別落在她手裏。她恨毒了李蘅,要是真有那一日,她一定叫李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蘅看著她出門去了,才轉而問:“掌櫃的,那些東西活當的話,能有多少銀子?”

掌櫃的遲疑了一下,伸出兩根手指頭:“兩萬兩,是小人能開出的最高價錢了。”

其實,死當也就一萬四五這個價格,高也高不到哪裏去,死當也就是絕當,價格一般要高一些,因為放棄了贖回的機會。

活當的話,將來還是要來贖回的,所以一般給的價格會偏低一些。

他給黃素芬的死當不過一萬兩出頭,給李蘅的活當卻是兩萬兩,確實是給足了李蘅臉麵。

當然,他也不光是考慮到這一層,更深一層的想法是,東家平日裏就算是想攀上武安侯府,都沒有機會。

眼下,這不是個絕好的討好武安侯府的機會嗎?

他把這事辦漂亮了,東家回來一定會誇讚的。

“把東西拿出來給我看看。”李蘅朝櫃台方向瞧了瞧。

除了那兩樣東西,其餘的東西她還沒過目呢,不知道都有什麽。

“是。”掌櫃的答應了一聲,和夥計進了櫃台裏,很快便將東西都搬了出來。

李蘅草草掃了一眼,除了玉菩薩和珊瑚樹,餘下的就是花瓶、玉如意一類的,頂多也就值個幾百兩銀子。

這掌櫃的一下給她當這麽多?她烏眸一轉就知道其中的緣由了,這當鋪是想借著她討好趙昱呢?

不過有了兩萬兩銀子,她的鋪子立刻就能開起來了,她很心動。

但又遲疑了,萬一這當鋪的東家真的有什麽事去找趙昱?

趙昱那人最是古板守規矩,那時候傳甲去兵部,趙昱還讓她把傳甲帶回家中。

到時候,趙昱知道了這件事,不得逼著她把銀子還給當鋪?

那時她鋪子已經開起來了,一時半會兒哪裏拿得出那麽多銀子還給當鋪?

想到這裏,她又不敢接這銀子了。

“我先不當了。”她思量著站起身,吩咐道:“春妍,把東西都帶回去。”

她還是換一家吧,省得麻煩。

春妍奇怪她為什麽忽然改了主意,不過,她一向對李蘅唯命是從,當即應了一聲,開始收拾東西。

掌櫃的和夥計對視了一眼,兩人心中也都很納悶。

明明方才李蘅很想活當來著,這怎麽忽然又改主意了?

“侯夫人不當就罷了,以後若是有需要,儘管到小人這裏,小人能給到最優厚的價格。”掌櫃的殷勤地看著李蘅。

“好。”李蘅頷首應了:“今日有勞你們了,告辭。”

她說著,提著裙擺往外去了。

“姑娘。”春妍攏著一大堆東西在懷中,追上去小聲問她:“那掌櫃的出的價錢多高啊,都夠咱們開鋪子的了,您怎麽不用?”

“回頭趙昱知道了,又叫我來退,我嫌麻煩。”李蘅微微蹙眉:“咱們換一家吧。”

換一家不知道她身份的當鋪,對方也就不會想著討好她了。

誰知道,連著跑了兩家,一家出了九千兩,另外一家更過分,才出七千八百兩。

“真是奸商。”李蘅沒有耐心了,出了第二家當鋪的門便道:“時候不早了,還得走回去要一陣子的,咱們先回去吧,明日再說。”

“好。”春妍跟著她:“不過,姑娘明日不是要去廣陽王府赴宴嗎?”

哪還有空到集市上來?

“赴宴是午宴,早上咱們早點出來就是了。”李蘅不以為意:“到另外一條街上去看看。”

“好。”春妍應了。

翌日,李蘅果然一早便起來了。

“姑娘,您醒了?”春妍端了湯藥上前來:“吃藥。”

“這麽早就熬好了?”李蘅接過來:“溫度還正好。”

“是侯爺一早送來的,溫在食盒裏。”春妍取了果脯放在她麵前:“說於院正囑咐了,這藥要在飯前吃。”

“他不是生氣了麽?”李蘅哼了一聲,仰頭一口氣將藥喝了。

“侯爺是男兒郎,怎麽好和姑娘計較?”春妍趕忙拿起一顆梅子乾喂她。侯爺讓著他們家姑娘,那不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嗎?

李蘅苦得臉都皺成一團,張口含了那梅子乾,用舌尖勾著在口中滾了滾,才將那苦澀的感覺壓了下去。

“姑娘腹中還疼嗎?”春妍關切地問她。

李蘅感覺了一下,搖搖頭:“一點都不疼了,是不是可以不吃湯藥了?”

“奴婢不知道。”春妍道:“咱們如今自己不用熬著了,侯爺送來,姑娘就吃唄。

姑娘的月事總是忽早忽晚的,或許吃這湯藥可以根治。”

“嗯。”李蘅點頭:“那就先吃著吧。”

她相信於學鬥的醫術。

李蘅下了床,春妍邊伺候她穿衣,邊問她:“姑娘,那咱們今日還去當鋪嗎?”

“去呀。”李蘅道:“不把那些東西當了,我開鋪子銀子哪裏夠?吃了早飯就去。”

這一回,兩人換了一條街,去到一家當鋪。

這一家開了八千兩。

李蘅出了當鋪的門,站在原地出神。

看樣子這些東西,活當的話也就隻能拿個九千兩左右的樣子,比她想象的低多了。

“姐姐?”

沈肆驚喜的聲音傳來。

“沈肆。”李蘅回神,看到他從馬車上下來,不由笑了:“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我路過,請個客人。”沈肆看了一眼她身後的當鋪,琥珀色的眸子含著笑意看著她,唇角翹起,乖巧又舒朗:“姐姐,你要當東西?”

“嗯。”李蘅點頭:“活當,但是價格不太滿意。”

“東西呢?”沈肆走上前去伸手:“我去試試。”

李蘅轉頭看春妍。

“姐姐想當多少?”沈肆眸子清亮,笑看著她。

“當然是越多越好了。”李蘅思量著道:“不過,也不可能當到太多。能有一萬就好了。”

她看著沈肆進去當鋪,心裏並沒有抱多大的希望。畢竟她才從裏麵出來,沈肆進去估計也是差不多的價格。

沈肆進了當鋪的門,回頭看了一眼。

“東家!”

掌櫃的在櫃台裏看到他連忙站起身來。

“別動。”沈肆將手裏的包裹放在櫃台上:“取一萬五千兩銀銀票給我,活當。”

掌櫃的不敢多言,連忙照著他說得做。

很快,沈肆便拿著銀票出了當鋪的門。

“當掉了?”春妍看到沈肆手上沒有包裹,隻有一疊銀票,不由驚喜。

“嗯。”沈肆笑著點頭。

“當到一萬兩了?”李蘅很是意外。

“一萬五千兩。”沈肆將手中的銀票遞給她:“姐姐點一下。”

“這麽多?”李蘅垂眸翻折那些銀票,在心裏計算一共有多少。

雖然是當著沈肆的麵,但她數銀票沒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不管多熟悉的人,當麵將值錢的東西點清楚,總比以後發現問題再鬨翻了要強許多。

數完之後,她不由驚喜地看著沈肆,烏眸亮瑩瑩的:“果然是一萬五千兩,沈肆,你怎麽做到的?”

沈肆朝她和煦一笑:“本來就應t該是這麽多,姐姐是女兒家,他們不免壓價。”

“也是哦。”李蘅沒有懷疑:“那就多謝你啦。”

“不客氣。”沈肆邀她:“都到這個時候了,姐姐不如和我一起去廣陽王府?”

“也好。”李蘅應了:“正巧我沒馬車。”

沈肆笑著扶她上了馬車。

李蘅正矮身欲鑽進馬車去,忽然聽到有人喚她。

“李蘅。”

她不禁轉頭去看。

街道對麵,趙昱臉色鐵青,正朝她闊步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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