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回(1 / 2)







第53回

“什麽?你……”沈仁甫假意沒聽懂, 正要在詢問,忽然一驚。

等他看過去,趙昱已然揪住了那小廝的衣領, 臉色青白, 烏濃的眸子圓睜:“下人房在什麽地方?”

沈仁甫甚至都沒有看清趙昱是怎麽過去過怎麽出手的, 隻是眼角的餘光瞥見墨色的影子衝出去, 帶起一道殘影。

待他定睛一看, 就已經是趙昱單手提著那小廝衣領的情景了。

他驚愕之餘,又有點緊張,趙昱的身手竟如此之快。萬一事發……他不敢想。

“在, 在那邊……”那小廝嚇得魂飛魄散,抬手指著下人房的方向,勉強從喉嚨裏擠出聲音。

“武安侯, 你別著急, 我這就帶你過去。”沈仁甫連忙上前開口。

趙昱丟開那小廝,轉身朝著小廝所指的方向疾步而去。

沈仁甫連忙跑上前引路, 帶著趙昱直奔下人居所。

“就是那座院子。”沈仁甫指著不遠處的院子。

趙昱足下生風, 走得極快。

沈仁甫已然跑得有些喘息了,但仍然寸步不離的跟著趙昱, 他深知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候,不敢有絲毫怠慢疏忽。

若是被趙昱察覺出什麽破綻來,他隻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兩人還未進院子,便聽到裏麵傳來一陣嘈雜之聲,哭叫、求饒還有驚呼, 不絕於耳。

趙昱踏進院子, 便瞧見沈肆一手揪著廣陽王妃的發絲,另一隻手拿著一把匕首, 抵在她喉嚨處。

沈肆衣裳發髻淩亂,一雙眼睛赤紅,眼底翻滾著瘋狂的殺意和戾氣,猶如地獄裏爬出來的修羅,叫人望而生畏。

廣陽王妃被揪的頭向後仰起,臉嚇得一片慘白,渾身瑟瑟發抖:“求你……你別亂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求你別衝動……”

她早知道沈肆是個無良之人,兩人名義上是母子,實則不過時假意維持體麵罷了。

她厭惡沈肆,沈肆也厭惡她,他們兩人心知肚明,隻想著。不想他這樣大膽,竟然為了一個女子,當眾對她動刀子。沈肆就是個畜生,做什麽事都無所顧忌。

但這會兒,她已危在旦夕,早已嚇得六神無主,隻一味的求饒,再也沒有平日對沈肆的高高在上了。

那一群下人自然都是向著廣陽王妃的,但沈肆手持利器,沒有人敢上前動手解救,都圍在一旁勸說。

而另一邊,整排的青瓦屋中間三間全部倒塌了,且倒塌的十分嚴重,幾乎成為了一片廢墟,殘留的牆體都沒有一人高,地上是一片斷壁殘桓。

“讓他們去將廢墟扒開!救人!”

沈肆手上一片臟汙,指甲裏都是泥土,手背上殘存著血跡,狀若瘋狂的低吼。仿佛下一刻,他手裏的匕首就會刺出去。

顯然,他已經去翻找過那些廢墟了,大概是發現自己一個人翻找起來太慢了,所以才抓住了廣陽王妃,逼迫她讓那些下人一起動手,把李蘅救出來。

廣陽王妃嚇得魂飛魄散,根本不敢開口吩咐。沈肆正在盛怒之中,她怕自己一開口吩咐下去,對沈肆就不起了作用。

沈肆一怒之下,一刀刺進她的脖子,她不就沒命了嗎?

所以,儘管她害怕極了,卻還是沒有吩咐那些下人去救人。

她看到沈仁甫走進來,宛t如看到了救星一般,嗓音裏帶著哭腔,高聲道:“王爺,救命……”

她眼睛轉向沈仁甫的方向,腦袋和脖子一點也不敢亂動。

趙昱無暇顧及這些,已然走進了廢墟之中,站在中央四下觀察。

“都站著乾什麽?”沈仁甫厲聲嗬斥:“還不快救人!”

那些下人聽到他吩咐,頓時一哄而散,鑽進了廢墟之中。

“人在哪一間?”沈仁甫詢問廣陽王妃。

“妾身……妾身不知道啊……”廣陽王妃露出一臉無辜的樣子來:“妾身也是才到這裏的,沈肆就拉住了妾身……”

她說著哭起來,似乎受了天大的冤屈。

“你再裝!”沈肆手裏的匕首動了動。

廣陽王妃嚇得閉上了眼睛,想尖叫又不敢,五官因為害怕都擠到了一起。

“沈肆!放開你母親!”沈仁甫上前去:“現在救人要緊,不要耽擱了,李蘅或許沒有性命之憂。”

他知道,自己恐怕說服不了沈肆,隻有拿李蘅做誘餌,才能讓沈肆冷靜下來。

沈肆聞言,果然鬆開了廣陽王妃,朝著那片廢墟走了過去。

趙昱已然在廢墟之中搜尋起來。

沈肆隨手收起匕首,搬起一根房梁,朝外麵丟去。

幾個正在下首的下人連忙做鳥獸狀,四散逃開。

沈仁甫這才轉頭看廣陽王妃。

廣陽王妃抬手揉著自己的頭頂,微微朝他點了點頭,表示事已成。

她頭皮被沈肆扯的疼痛難忍,就好像頭頂上被揭掉了一塊皮一般。

沈仁甫也朝她微微頷首,低聲道:“王妃辛苦了。”

廣陽王妃沒有說話。

她做這樣的事情,不是為了廣陽王,而是為了她兒子和她自己。

廣陽王貪戀美色,這麽多年,往家裏抬的就有十幾房,孩子也生了十幾個。

她早就對沈仁甫失望極了,夫妻之間,談不上有什麽情意,就跟做買賣一樣,都是生意罷了。

最可恨的就是沈仁甫當初在外麵偷偷的養了沈肆的親娘。

那是罪臣之女,本該發賣出去,為婢為妓全看她的命。

沈仁甫卻非要把她偷偷養在外麵做外室,生下沈肆這個冤孽。

那時候,她原本是睜隻眼閉隻眼的。沈仁甫色性難改,她想坐穩這個廣陽王妃之位,就隻能忍氣吞聲。

可沈肆的娘,那個賤婢她不知足,竟妄圖讓沈仁甫將沈肆這個賤種帶回王府來當做嫡子養大。

不知那賤婢給沈仁甫喂了什麽迷魂藥,沈仁甫還真對那賤婢言聽計從,並且對沈肆疼愛有加。

廣陽王妃生了兩個兒子,她自然要替自己的兒子鋪路,沈肆母子非死不可。

那還是她年輕氣盛時的事,做事不免尖銳,下手就狠毒了些,將那大著肚子的賤婢當眾打死了。

不過,她不後悔。

唯一後悔的事情就是,當初沒有直接對沈肆下手,除了這個孽種,留下了這巨大的後患。

如今,沈肆長大了,還堂而皇之的回了王府。

廣陽王府的兒郎都死絕了,就隻餘下沈肆這麽一個。

以後,廣陽王府的一切都是沈肆的,沈仁甫還準備讓陛下給沈肆世子之位。

她想想,心都絞著痛。

沈肆這個孽種,他就是個賤種外室子,居然能當上尊貴的世子!

那明明是她兒子的位置。

她真的好恨!

“也去幫忙看一看。”沈仁甫轉身往廢墟處走。

該做的樣子還是要做出來的。

趙昱眸色雙眸赤紅,唇瓣抿成了一條直線,神色凜冽冰寒,俯身不停的在廢墟中翻找。

子舒也在一旁幫忙,看到趙昱手受傷了,殷紅的血沾得到處都是。

“侯爺,您的手……”

子舒看不下去,想提醒他。

但趙昱好似聽不到一般,隻盯著手中動作。

子舒咽了咽口水,繼續幫著翻找。此刻的主子,像壓抑著怒氣的猛獸,氣勢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昱哥哥……”

此時,林嫿走了進來,嗓音婉轉地喊了一聲,看著趙昱的目光裏,飽含愛慕和心疼。

李蘅終於死了,再也沒有人阻礙她和趙昱了。

可惜,趙昱半分也不理會她,手下將一堆碎磚掀到了一邊。

李蘅不可能出事。

她還沒有原諒他,還沒有同他和好,還沒有查清嶽父之事的真相。

她也還沒有看著傳甲娶妻,沒有伺候祖母終老。她不會拋下他們不管的。

這一刻,他所思所想皆是李蘅那張昳麗明豔的臉,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從新婚到方才在馬車上……她溫婉賢良的、她刁蠻任性的、她朝他彎起眼睛笑、她凶巴巴地瞪他……

周圍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隻餘李蘅和眼前不停翻動的廢墟。

李蘅一定還活著。

“昱哥哥,你別這樣,我害怕。”林嫿見狀,更走近了一些,怯生生地勸道:“李蘅已經去了,你要節哀。她在天之靈要是看到你這樣,也會心疼……”

她看到趙昱這樣悲痛欲絕,瘋狂的尋找李蘅,不由暗暗心驚。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趙昱竟然已經這麽在意李蘅了。

還好,爹幫了她,這一次爹做了最好的決定。

李蘅死了。

李蘅就是個強盜,搶了她十幾年錦衣玉食的生活,搶了她本該是她夫君的趙昱,還搶走了趙昱的心。

李蘅不死,她永遠奪不回這些本該屬於她的東西。

現在好了,李蘅終於死了,一切都該回歸原位了。

“林姑娘是想說,我會心疼趙昱嗎?”

李蘅清軟的聲音打斷她的話,語氣裏似乎含了點點笑意。

趙昱聞聲立刻轉頭看過去。

李蘅好端端地立在倒塌的門邊。她發髻衣裙整齊,烏眸彎起顧盼生輝,紅潤的唇瓣勾起惑人的笑。

陽光灑在她的身上,周身好似流轉著淡淡的光暈,嬌靨自有端嚴,令人不敢直視。

“姐姐!”

沈肆斜刺裏上前,便要去抱李蘅。

李蘅還活著,他太開懷了,以至於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趙昱比他先一步走到李蘅身邊,長臂一伸,徑直攬住了李蘅盈盈一握的腰肢,將人帶到了自己懷中。

沈肆欲上前將人奪來,沈仁甫眼疾手快,連忙上前攔住了他:“沈肆,侯爺擔心侯夫人,你湊什麽熱鬨?”

沈肆這才冷靜下來,沒有上前。

他不上前,不是因為沈仁甫的勸說,也不是害怕趙昱。

他知道自己什麽德行,瘋起來是什麽樣子,他怕嚇著李蘅。

這天底下,除了李蘅,沒有人能讓他退縮。

他目光焦灼地上下掃了李蘅一眼,見李蘅確實安然無恙,這才逐漸安心。

“你怎麽樣?”

趙昱也將李蘅從上到下望了一遍。

“我沒事。”李蘅扭著腰,掙脫他的手臂:“你勒疼我了。”

趙昱的手臂跟鐵鑄的一般,牢牢箍在她腰上,快要將她腰勒斷了。

趙昱鬆開手,自知失態,耳朵不由紅了,有些不自在的轉開了目光。

李蘅往前走,烏眸中含著冷笑,逼視林嫿:“我沒有去,還活著呢。真是讓林姑娘失望了。”

林嫿真是好歹毒的心思呀,幸好她警惕性高,要不然被拍在這一片廢墟之下,隻怕會變成肉餅,哪裏可能還有命在?

林嫿從看到她,便露出一臉的不敢置信,見她步步逼近不由往後退了兩步:“你……你怎麽可能!”

她明明確定李蘅進了屋子,才示意人動得手。李蘅她為什麽還活著?一點事都沒有?

她腦海中一片空白,想不出到底是哪個關竅出了錯。

“你想說,我怎麽可能還活著吧?”李蘅偏頭笑看著她:“沒有如你所願,被你引誘進這屋子,然後被拍死在這裏?”

她麵上含笑,姿態卻是咄咄逼人的。林嫿想要她的命,真夠狠。

當然,興國公府和廣陽王府也不無辜。推倒屋子壓死她這樣的計謀,憑林嫿一個人根本實施不了。

興國公府和廣陽王府定然是從中協助了,或許林嫿還不是主謀呢。

以林樹蓬的老奸巨猾,不可能因為林嫿一個小小的女兒家對趙昱的思慕,就對她出手,還鬨出這麽大的陣仗來。

這裏麵一定還有其他的陰謀。

林嫿並不傻,反而也有幾分聰明,她在梁國公府長大,從李老夫人身上學到了一些東西。加之回到興國公府之後,姚氏對她精心教導,她自然也是能做到臨危不亂的。

她定住神,麵上的不可置信瞬間隱去,鬆了一口氣的樣子,眸中露出幾分欣喜:“李蘅,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方才,我看昱哥哥著急,心裏也不是滋味,還好你平平安安的。不過你說什麽‘引誘你’?我怎麽聽不懂?”

她說著露出一臉無辜,就要上前,去拉李蘅的手。

李蘅往後退了一步,躲開她的手,唇角勾出幾許嘲t諷:“我和林姑娘,好像沒有熟悉到可以拉手的地步吧?”

她的目光落在林嫿臉上。

林嫿明明恨極了她,巴不得她死了,眼下卻還能用這樣親近和善的眼神看著她,真是太會裝了。

姚氏很會教導人。當然,也因為林嫿是姚氏親生的,誰的孩子自然像誰。姚氏的臉,永遠像戴著一張假麵具一樣,別人輕易是看不出她心中所想的。林嫿如今的神態舉止和姚氏越發的相像了。

“李蘅……”林嫿頓時泫然欲泣:“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因為我回了興國公府,你就不得不離開,所以你不喜歡我,我也能理解,可是你不能將所有的事情都算在我的頭上。你說得什麽‘引誘’,我根本不知曉,你不能把這樣的臟水潑在我身上。”

她說著抬起袖子,擦拭自己的眼角,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

李蘅冷笑了一聲:“是不是你,你我心中有數,不必如此惺惺作態。”

她說罷了,轉身看向一直在旁邊觀望的廣陽王夫婦:“王爺,王妃娘娘,頭一回來王府做客,不想就出了這樣的事。我心中有些不適,午宴就先不用了,告辭。”

她說著便往外走去。

眼下沒有證據證明是林嫿將她引到這裏來。她不想和林嫿多說廢話。

多說無益。

這件事情,背後牽扯到兩大家族。

無論是興國公府還是廣陽王府,對她來說都是龐然大物。想對付哪一個都不容易。

她得回去好生思量,從長計議。

趙昱轉身默不作聲地跟了上去。

林嫿看到趙昱跟著李蘅去了,眼眶不由濕潤了,這一回不是假意落淚了,是真的傷心。

她什麽都願意為趙昱做。趙昱卻連看都不肯多看她一眼。

李蘅真的就那麽好嗎?值得他放下身段,這樣追逐和小心嗬護?

她流著淚,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

沈肆站在殘垣斷壁之中,李蘅走了,他無需掩飾自己。赤紅的雙目使他看起來不再乖巧,眸中翻滾著戾氣,清朗磊落的人轉瞬間變得陰狠乖戾,叫人望而生畏。

他看向對麵的二人。

沈仁甫和他的王妃站在一起。

這樣看起來,便是二對一的局麵了。

沈肆分毫不懼。他既然選擇回來,他就沒有怕的。

“王爺和王妃是不是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他抬起下巴,琥珀色眼睛裏戾氣彌漫。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沈仁甫當先便要離去:“前麵還有賓客,有什麽話等散席了再說吧。”

沈肆雖然是他的兒子,但卻完全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這會兒,沈肆怒氣未散,理智未歸,若是理論隻怕沈肆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

還是等靜一靜再說。

當然,他並不打算承認今日之事和他有關。

廣陽王妃便要跟著他一起離去。

她正好借此機會,整理一下思緒,看看怎麽撇清和這件事的關係。

“既然你們不說,就由我來問。”沈肆站在原地沒有動:“你們為什麽要這樣做?為什麽想害死李蘅?”

他看著沈仁甫夫婦的背影,緩緩將話問出口。他並不著急,仿佛吃定了沈仁甫夫婦不敢就這麽離開。

沈仁甫夫婦果然停住步伐。兩人一起轉頭看向沈肆,一時都沒有開口。

沈肆並不著急,隻靜靜看著他們。

“你們都先下去吧。”沈仁甫吩咐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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