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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盛拾月才出了宮, 便差葉流雲、葉赤靈等人一塊出門打探。

雖然陛下有意將痕跡抹去,不喜朝臣、坊間再提起,可風過留痕,更何況是曾經如此強盛的兩大家族嫡女。

隻消使些銀兩, 便能從年紀稍長的人的口中得知不少往事。

零零碎碎拚湊成一塊, 再添以過往記憶,總能猜想出一個大致模樣。

此刻已是夜幕時刻, 盛拾月站在書房中, 將尋來的雜記合上。

她眼簾半掩, 眸子低垂,自出宮之後就一直少言寡語,麵色極沉。

她還沒有多想片刻,那葉流雲就推門而入, 說道:“殿下,夫人派人傳話回來,說北鎮撫司事務繁多, 今兒先就宿在那兒了。”

她本以為盛拾月會像往常一般,露出些許不滿, 或者抱怨兩句, 說寧大人可真忙。

可盛拾月隻微微頷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抬手, 想將雜記收進書架, 書至木架前又突然頓住, 緩緩收回手後, 又掀到之前翻看過的那幾頁, 緊接著往書桌上一放,囑咐道:“讓她們這幾日都不要過來打掃。”

葉流雲低頭稱是, 還沒有細想,就聽見盛拾月又開口:“讓人備馬,我們連夜出城。”

話畢,她大步就往門外走。

葉流雲頓時詫異,連忙追上,急急忙忙問道:“殿下,我們要去哪?”

不過片刻,人已走出書房,隻剩下殘留聲音。

“長生觀。”

快馬加鞭,一群人浩浩蕩蕩衝出城門,徑直往郊外趕去,轉眼就被漆黑夜色給侵蝕殆儘。

長生觀乃是位汴京郊外的一所道觀,離汴京稍遠,足有三十餘裏路,但據說裏頭供奉的三官大帝極靈,所以香火不受影響,很是旺盛,常有不少大族夫人、子女為求家宅平安,特地會來此修道一年半載,以示誠心。

盛拾月等人趕到之時,夜色已有些濃重,更別說將馬匹安排好,又踏階往上。

幸好今日天氣甚好,借著明亮月光和手中燈籠,這才平安抵達。

觀中道人大部分已經睡下,葉流雲敲了半天門,才有一小道長揉著眼睛,將門打開。

盛拾月不等對方開口,便上前一步,詢問道:“靜幽道長可在觀中,我有急事尋她,請小道長通傳一聲。”

那小道長見一堆人堵在門外,還以為她們是上門找茬的,慌慌張張就往院裏跑,惹得半個道觀都點燈醒來,直至那靜幽道長趕來,認出盛拾月之後,這才重歸平靜。

半炷香後,盛拾月跟著靜幽道長來到一處靜室,不過才坐下,那道長就先嘆了口氣,主動問:“殿下是為了當年的事而來?”

盛拾月當即點頭。

搖曳燭火之中,靜幽道長沉默半響,最後才擠出一句:“孽緣啊……”

盛拾月不語,隻凝神看著她,像是借著她的麵容,勾勒出另一人的模樣。

薑時宜。

薑家也曾是大梁的望族之一,先帝在世時,薑家血脈占據朝廷三分之一,上至三公,下到府衙吏使,皆有薑姓之人,可謂旺極一時。

可惜在奪嫡時站錯了隊伍,又被當今陛下記恨,族中子女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就連聯姻的寧家都因廢太女一案而被誅殺九族,偌大的薑家就此落敗。

而薑家夫人,也就是如今靜幽道長,早在薑家站隊前就已出家修道,這才免於牽連之苦。

而盛拾月尋人得知,薑時宜當年以想念母親為借口,曾入青雲觀修道兩年餘,將已定下的婚約延後許久。

盛拾月重重吐出一口濁氣,說:“請您告訴我,薑時宜與我阿娘到底是什麽關係?”

拚湊許久的真相,總要有一個當事人來填補細節,才算完整。

時間回溯,直至前朝。

大梁至德三年。

汴京今兒十分熱鬨,街頭巷尾都在說著同一件事,葉家那位駐守北狄多年的大將軍,終於被陛下召回述職。

但此事雖大,卻不是百姓議論的原因。

他們討論的是,這葉大將軍多年離京前,還是孤身一人,可昨日回京時,卻帶著一對母女,極具異域風情的麵容,以及不加遮掩的蔚藍眼眸,不消旁人推測,便可知曉葉將軍的妻子居然出身北狄。

大早上守在城門外,翹首以盼的葉老太太當場就垮了臉,氣得轉身就走,據說一晚上都沒能吃下東西。

而京中權貴不免嗤笑,說葉大將軍被北狄風光迷了眼,放著京中溫柔坤澤不要,偏選了個狄子,還生了個小狄子。

於是本該門庭若市、到處是慶賀之聲的葉府府門竟十分冷清。

隻有與葉將軍打小廝混、一塊長大的薑家家主攜女上門拜訪。

盛夏的綠葉被風吹響,發出沙沙的聲音,禁閉的房門被小心推開,一穿著桃夭色襦裙的女孩向裏探頭,尚未長開的眉眼稚嫩可愛,一雙盈盈杏眼流轉,像在尋人。

再往房間裏看,怎能用一個亂字形容,床簾、被褥全被拉扯甩下,桌椅、花瓶沒一個好端端待在原處,就像是被匪徒暴力洗劫一般。

小女孩張了張嘴,被驚得說不出話來,還沒有等她喊人,身後就有人拋來石子,砸在她後腦。

小女孩吃痛,當即轉身看去。

一道清亮的孩童聲響起,喊道:“你是什麽人?跑來我的院子做什麽?”

小女孩聞聲卻不見其人,茫然地看著空空如也的院落。

那家夥就笑著說:“你怎麽那麽笨啊,我在這裏。”

小女孩左右張望。

“這裏這裏,樹上!”

小女孩這才仰頭,隻見臨近院落的一棵高大樟樹上,趴著個百無聊賴的小祖宗。

那祖宗看起來不過七歲,麵容嬌俏,笑容明快,最吸引人的是一雙如天空般湛藍的眼眸,澄澈而乾淨,即便擺出一副不耐煩的頑劣模樣,也難以讓人出聲責怪。

小女孩幾步跑過去,站在樹下仰起頭,聲音還有些糯氣,很是規矩道:“你是葉家小妹妹嗎?我是薑時宜,葉姨讓我來尋你。”

“尋我做什麽,陪我玩嗎?”那小女孩很是膽大,仰躺在樹乾上還不夠,居然還敢翻身,側躺著往下看,整顆樹都被她折騰地嘩啦作響,掉下不少樹葉子。

薑時宜嚇得抬手去接,忙道:“你快下來,樹上危險。”

聽到這話,小女孩臉一垮,又翻了回去,賭氣般開口:“我才不下去,她一天不帶我回北狄,我就一天不下去。”

“什麽破京城,騎馬也不行,歌舞也沒有,她還天天將我鎖在院子裏,實在無趣得很!”

薑時宜不敢將手放下,隻能仰著腦袋道:“葉姨不準你出去嗎?那我陪你玩好不好?””

那小女孩就笑,說:“你陪我玩?”

“你會騎馬跳舞嗎?連棵樹都爬不上來,莫不是想和我扮家家酒?”

“我要當將軍,你當我的將軍夫人怎麽樣?”

薑時宜自小在京中長大,剛開蒙就被送至大儒膝下教導,往日最是知書明理,哪裏聽過這種輕佻話語。

她一下子就紅了臉,也不管對方會不會掉下了,雙手一放就跺腳道:“誰要當你的夫人!”

“你怎麽還不高興了?我在北狄的時候有多少人想做我的夫人,我都沒有同意。”

小女孩一下子坐起來,低著頭看向對方,雙眼一彎就笑:“若不是瞧你好看,我才不讓你當我夫人呢。”

薑時宜從來沒見過那麽厚臉皮的家夥,被氣得臉漲紅,憋出一句:“你輕浮!”

話畢,她竟轉身就走,一副要離開的模樣。

小女孩見狀,連忙跳下來,三兩下就追到薑時宜身邊,忙道:“好了好了,我就是隨口一說,你生什麽氣啊?!要不我當夫人,你當將軍好不好。”

薑時宜站在原地,氣鼓鼓地瞧著她,說:“我才不當將軍。”

“好好好,你想當什麽當什麽,”小女孩連忙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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