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2 / 2)







見薑時宜不說話,她又笑:“好了嘛,你就別生氣了,你們汴京人怎麽那麽容易生氣。”

她扯了扯薑時宜衣袖,說:“我叫葉青梧,青色的青,梧桐的梧,薑時宜你呢,哪個時那個宜?”

她伸出肥嘟嘟的手,擺在對方麵前,笑眯眯道:“好姐姐,你寫給我看好不好?”

日光下,她那一雙蔚藍眼眸如同寶石般耀眼。

鬼使神差的,薑時宜突然消了氣,在她掌心,一筆一劃地寫下自己的名字。

葉青梧耐心等她寫完,繼而將手指曲折,緊握成拳,如同得逞般笑起來,道:“薑時宜,你知不知道在我們北狄,如果有人在對方掌心寫下自己的名字,就是求婚的意思。”

她拖長語調,很欠地開口:“夫~人~”

薑時宜被嚇得瞪大眼,滿臉震驚。

葉青梧一看得逞了,直接大笑出聲:“哈哈哈哈哈,薑時宜你怎麽那麽好騙啊!”

“哎哎哎,你別跑,我錯了我錯了,我不逗你了,薑姐姐、時宜姐姐、好姐姐你就別生氣了。”

“薑時宜你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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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大將軍此次的歸期不長,臨近秋末,邊境又起風波,隻能攜妻女再次離京。

城門外送別的人極多,葉大將軍隻能牽著妻子一一道別,直到這些人都走完,她才顧得上葉老太太。

之前還板著臉、氣得半死的葉老太太,現在一手抱著葉青梧,一手擁著葉夫人,眼淚婆娑就開始哭:“這天殺,生個女兒都不孝順,自己往邊境跑也就罷了,還要將我的乖孫女、兒媳婦都帶走。”

“你有本事自己走!”

葉大將軍尷尬站在旁邊,一邊掰著她老娘的手,想將媳婦解救出來,一邊勸道:“娘你別哭了,你當初可不是這樣說的,還惡狠狠威脅我,說我不和離,你就要絕食,把自己餓死。”

葉老太太頓時哽住,反手又將兒媳婦抱得更緊,就當沒有聽見,接著嚎道:“我那時候哪裏知道我家兒媳那麽好,我孫女那麽乖,和你這個逆女一點也不一樣。”

老太太眼睛一瞪,又重複一遍:“你就不能自己走嗎,非要帶上她們。”

葉大將軍氣得不知該說什麽好,大喊一聲:“娘!”

“別叫我娘,我不認識你。”

而旁邊的葉青梧也在嚎,隻不過是對著薑時宜,拉著她的手,哭得淚眼汪汪,抽噎著說:“薑時宜你可別忘記我,我會給你寄信、寄北狄的肉乾、北狄的小馬、北狄的酒……”

旁邊的葉大將軍聽得眼皮一跳,也顧不得老母親了,一巴掌拍向女兒後腦勺,斥道:“小小年紀喝什麽酒?小心長不高!”

話音剛落,她又瞧見葉青梧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小臉,頓時哎喲一聲:“祖宗耶,剛開始鬨著要回去的是你,現在哭成這樣的也是你。”

”怎麽?和你奶奶、我老娘隔代相傳是吧?”

葉青梧短腿朝她一踹,哭得更大聲了:“我之前那是、那是沒有人陪我玩,你這是什麽破大將軍呢,別人家的小孩都喊我蠻狄子,隻有薑姐姐最好。”

戰場上無所不能的葉大將軍,隻能手叉著腰,扭頭看看滿臉不舍的老娘,轉頭再看看兩個淚眼婆娑對望的小崽子。

實在想不通,不過才幾個月時間,她們是怎麽培養出那麽深厚的友誼。

她無奈嘆了口氣,揉了揉葉青梧的腦袋,說:“好了好了,等到來年夏天,我再派人將你送來好不好?”

聞言,葉青梧才勉強止住哭泣,抽噎著拉著薑時宜手,說:“薑時宜你等著我,要天天想我,過家家酒也不能給別人當夫人,我馬上就會回來。”

她胡亂抹了一把眼淚,又說:“我會去學北狄跳舞,以後跳給你看,比你們汴京柔柔弱弱的舞好看多了。”

對麵的薑時宜早就哭得話都說不出來,一直嗚咽著點頭。

直至馬鞭聲響,車輪滾動,一行人消失在地平線。

———

大梁至德四年。

葉大將軍承諾的事情終究沒有辦到。

北狄初定,南蠻又起禍亂,於是她領兵至南蠻,路途遙遠、不知歸期,隻好向葉青梧改口、許諾明年。

葉青梧聽到這個消息,趴在床褥之中哭了好一會,可決定無法改變,隻能將早就準備好的一大筐東西裝好,讓人攜著自己的信件,送至汴京。

同樣期待許久的薑時宜,聽到仆從的解釋,並未大吵大鬨,隻是用手抹了抹眼淚,拆開葉青梧包裹嚴實的東西。

那仆從就站在旁邊,薑時宜取出一樣,她就講解一樣。

先是抱出快比她高的犛牛腿。

仆從笑著說:“這是小主子帶人獵到的犛牛腿,親自盯著人煙熏出來的,說要和您一塊嘗嘗,什麽叫做正宗的北狄風味,汴京裏的酒樓都是假味道。”

薑時宜拿出個做工精致的銀鈴手串。

仆從解釋:“每到北狄的夏天,我們都會點燃篝火,徹夜跳舞喝酒,這銀鈴手串是每個舞者都會戴上的東西,小主子可喜歡了。”

薑時宜取出巴掌那麽大的一土壇。

仆從頓時笑起:“這可是北狄的好酒,小主子為了買它,還挨了將軍一頓打,我還以為被將軍沒收了呢,沒想到小主子又給您偷回來了。”

零零散散好多物件,就差將半個北狄搬到汴京來。

薑時宜越看越想哭,取出最後的方盒子,裏頭有一個被錦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琉璃瓶子,瓶子裏頭還裝著半瓶水。

“這是……”

仆人看到這個就開始苦笑:“小主子說您沒有見過雪山,所以領著人偷偷遛入北狄聖山,爬了一整天才挖到山間雪。”

“為此,將軍差點將她腿打斷,還禁了小主子一個月的足。”

她停頓了下,才猶豫道:“小主子回來之後還發了三天的高燒。”

“隻是這白雪不好保存,還沒有到半路就已經化成水了。”

少年持重、一向乖巧守禮的薑時宜握著琉璃瓶子,竟“哇”得一聲哭出來,眼淚珠子不要錢似的,大串大串地滴落。

嚇得旁邊的薑夫人連忙將她抱著,哄道:“怎麽了怎麽了?時宜收到禮物還不開心嗎?”

薑時宜緊緊抱住薑夫人的脖子,一聲接著一聲哭喊著說:“阿娘我要見青梧,我想青梧了。”

“阿娘我想去南蠻。”

薑時宜這一哭鬨,直至半夜才止,夜裏還要將葉青梧送來的東西,全都搬到床上,手緊緊攥著琉璃瓶子,邊抽噎著邊睡覺,就連夢話都是一遍又一遍的葉青梧。

———

可到大梁至德五年,葉青梧依舊沒能回來。

南蠻鬨了嚴重旱災,一整年都顆粒無收,所以饑腸轆轆的南蠻人隻能打起大梁的主意,即便冬季過去,也不見消停,處處都是流匪。

如此情況下,即便是葉大將軍,也不敢輕易讓葉青梧出門,獨自入京。

於是這一年,薑時宜又收到了一大包的禮物,其中最特別是一個翡翠鐲子。

葉青梧信上說,南蠻多出寶石,許多商販會將開采出來的翡翠原石,運到大梁境內販賣,她們一家子外出,恰好遇到這樣一個商販,於是當做玩一般,開了好幾個石頭。

葉青梧說自己的運氣比阿娘他們好,一開就是個漂亮石頭,雖然阿娘說這樣的石頭並不貴。

可她葉青梧覺得,那種綠油油的石頭一點也不好看,又老氣又油膩,不如她開出來的翡翠,像一汪水似的,最襯薑時宜。

於是,她專門請了師傅,將石頭雕成鐲子,當做薑時宜的生辰禮。

薑時宜這一回沒有當眾大哭,隻是一個人躲在書房許久,再出來時,手中多了一打沾滿眼淚的信紙。

薑夫人看得心疼,隻能一邊叫人去準備熱毛巾、給小姐敷眼睛,一邊囑咐人,務必要將小姐的信件,送到葉青梧手中。

春去秋來,直至至德九年,葉青梧才得以趕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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