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2 / 2)







那書生偏頭插話:“就是剛剛那位青衫女子?”

小販點了點頭,回:“是了,那位是薑家的大小姐,自小就得大儒教導,最是溫婉淑德、敏慧博學。”

聽到薑家的名號,書生睜大了眼,反問:“薑家?如今大梁望族之一,權傾朝野的那個薑家?”

“除了這個薑家,京中還有哪個薑家?”小販嗤笑一聲,聲音中又多了一絲敬意,說:薑大小姐可和別的薑家人不一樣,一點架子也沒有,前些天有護衛過來驅趕我們,不準眾人再在國子監門前聚集。”

“是薑大小姐與國子監的人據理力爭,這才讓我們免於驅趕,不然你今兒就休想站在這了。”

話音剛落,周圍小販們居然都露出感激之色,想來薑時宜平日所做之事,絕不止這一件,否則不會讓大家那麽感激她。

旁邊人忍不住接話,爭道:“你這廝!怎麽隻提了我們葉大小姐的美貌,對薑大小姐卻讚不絕口,分明我們葉小姐也極具才華。”

她旁邊的人連連點頭:“是啊,我們葉小姐前幾日在百花宴中,隨口兩句讚花詞,便驚豔四座,當晚就傳遍京城,可謂才華橫溢。”

更遠處的人突然不滿,大聲道:“不過幾句罷了,我們薑大小姐的哪首詞輸於葉青梧?”

圍在國子監門外的人,突然就分作兩個陣營,互相破口大罵,一邊說葉青梧好,另一邊說薑時宜更有才華,更有甚者,直接挽著袖子就衝過來,竟一下子就打起來。

嚇得那書生趕緊往牆角躲,剛剛逃到一偏僻處,卻見之前的那小販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早早就頂著木蓋子躲在角落。

見到她一臉驚慌,頓時就笑起:“你別怕,這薑葉之爭,三天兩頭就有一回,你就當看熱鬨就好。”

書生鬆了口氣,眼睛一眨卻道:“我覺得這葉大小姐更……”

話還沒有說完,直接就被人拽住後領子,大吼:“你再說一遍?”

置身事外的小販看著書生被拽走,搖了搖頭,暗暗說了句:“明明是薑大小姐更好7。”

不管國子監門口紛紛擾擾,引發爭鬨的兩人已早早回到薑府,隨著房門關上,葉青梧毫無形象地一下子坐在台階上,這一年,薑時宜分化成坤澤。

至德十一年。

葉大將軍突然遇刺,重傷垂危多日,終於勉強撿回一條命,陛下明麵憐惜葉大將軍辛苦,召她回京修養,實際卻是為了削減葉家兵權。

同年,薑家權勢更甚,京中已無任何家族能與薑家相比。

趁著濃重夜色,有人翻牆而來,熟練推開未上鎖的房門,繼而就往床上人撲去。

“時宜姐姐!”

那人並未睡熟,下意識抬手將人抱住,有些困倦地開口:“你怎麽來了?不是要在家中照顧你阿娘嗎?”

葉青梧埋在她懷裏,聲音悶悶:“她睡下之後我才來的。”

她又說:“今天薑姨來了,和我阿娘又大吵了一架。”

薑時宜不知此事,頓時驚訝出聲:“什麽?!”

葉青梧點了點頭,又道:“我阿娘不準我再來找你,我是趁她睡著,偷偷翻牆出來的。”

夜色濃重,因薑時宜早已睡下的緣故,房間裏並未點燈,所以兩人的麵色都被隱藏在黑暗裏,完全看不清。

薑時宜沉默許久,卻道:“葉姨說的對,青梧你以後還是少來找我。”

趴在她身上的人一下子坐起,又氣又怒,大罵道:“薑時宜你說些什麽?!”

她看不見薑時宜眉眼間的憂慮,隻知從小一塊長大的姐姐要將她推開。

葉青梧深吸了一口氣又壓下,便道:“薑、葉兩家的事情與我們無關,阿娘不讓我來找你,我每夜偷偷來尋你就是,不會讓旁人知道的。”

薑時宜卻道:“現在葉家被陛下忌憚,你行事需謹慎,勿要像以往一般張揚……”

她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葉青梧打斷,低喝道:“怎麽?難不成你也和你阿娘一樣,嫌我們葉家勢微,要與我劃清界限了?”

薑時宜眉頭一皺,下意識開口斥道:“你在說什麽?”

葉青梧脫口而出:“她們見麵時,我在門外聽著,她說我阿娘愚笨執拗,不肯提前下注,若是跟她一塊跟隨三皇女,又怎會落得如今地步。”

葉青梧一字一頓道:“薑時宜,你莫不是也同意你阿娘的話,要和葉家劃清界限?”

許是因為麵前人是薑時宜的緣故,往日聰慧的少女在經歷母親被諷刺、最親密的友人也要推遠自己的情況下,徹底失了理智。

而薑時宜沒有反駁,甚至往火裏添了一把柴。

於是,向來親密無間的兩人爆發了第一場、也是唯一一場爭吵。

“薑時宜為什麽要將我阿娘推開?”

靜室之中,盛拾月終於忍不住打斷靜幽道長的回憶,她滿臉不解,十分困惑地開口:“當時薑、葉兩家雖然生出間隙,但也未到勢同水火、針鋒相對的地步吧?”

靜幽道長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又放下,搖了搖頭說:“你不曾見過她,不懂時宜到底聰慧到什麽的地步,若非薑家拖累,她必然能位居丞相。”

盛拾月一愣,經過方才交談,她能看出靜幽道長是個萬分謹慎之人,若無十足把握,她絕不會胡亂編排。

靜幽道長沉默片刻,才慢慢道:“她或許比任何人都先看到薑家繁華下的搖搖欲墜。”

“那一年,她曾偷偷來尋我,讓我勸她阿娘收斂鋒芒,最好讓出禦史大夫之位,隻是、隻是她的阿娘沒有她聰明,被眼前的權利所蒙蔽,看不出陛下對薑家的忌憚……”

她停頓了下,說:“皇位更送,不管下一任皇帝是誰,坐在皇位的那位都要為繼任者考慮,那時候哪管什麽棟梁寵臣,隻要有可能趁新帝登基,掌控朝廷,威脅大梁江山的人,都會被皇帝看做眼中釘、肉中刺。”

盛拾月眼眸低垂,情緒複雜,隻接道:“比如手握兵權的葉家、權傾朝野的薑家。”

靜幽道長嘆了口氣:“葉家尚且能收手,可薑家不能,她們已經被先帝高高捧起,要不就繼續往上爬,要不就從高處砸落,粉身碎骨。”

“所以那一夜,時宜本想讓我來勸她阿娘,可話說到一半卻止住,她苦笑著說不可能了,薑家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她讓我好好待在長生觀中,或許還能保下一條性命。”

靜幽道長閉上眼,像是又回到那段痛苦而煎熬的時間裏。

“所以她親手推開我阿娘,不願她受到薑家牽連,”盛拾月抿了抿唇,反倒更加不解。

或許當時的葉青梧會被憤怒衝昏頭腦,可再過幾年,她必然會明白薑時宜的苦心,即便心有怨氣,但也不至於恨起薑時宜。

盛拾月突兀又問:“那您覺得那時候的薑時宜,是否已經喜歡上我阿娘?還有我阿娘,她是如何想的?”

靜幽道長沒想到她會突然問這個,愣了一秒後,才斟酌字句道:“時宜早慧,又提前分化坤澤,恐怕早已生出心思,而你阿娘在這方麵實在遲鈍……”

她幽幽一瞥,就道:“不然也不會在極有可能分化成乾元的情況下,天天翻牆往坤澤的小院裏跑,纏著時宜一塊睡覺。”

“她自認為做得隱蔽,實際誰都清楚,隻是沒有揭穿她罷了。”

分明是自己阿娘的過錯,盛拾月卻尬笑一聲,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莫名心虛。

她雙手端起茶盞,恭恭敬敬地往靜幽道長麵前一遞,討好似的開口:“您繼續、繼續。”

靜幽道長接過茶杯,順便點評了句:“你這模樣倒是和你阿娘一模一樣。”

盛拾月嘿嘿笑了聲。

靜幽道長思索片刻,而後接道:“你阿娘曾來找過我,說要帶時宜私奔。”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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