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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疾行的馬車剛停在府邸門口, 衣袍有些雜亂的盛拾月,直接忽略了湊近要攙扶的小廝,從車架跳下後,沒有絲毫停頓地往裏趕。

這行色匆匆的焦急模樣, 惹得周圍人的詫異不已, 想出聲詢問卻又不敢,隻能看著盛拾月大步走進自己的小院。

正往外走出的南園瞧見她, 先是行了個禮, 而後就笑道:“殿下也回來了?”

“今兒真是巧了, 大人也提早處理完北鎮撫司的事,如今正在房裏等著殿下呢。”

她以為盛拾月會露出欣喜神色,可那人卻沉著臉,幾步踏上台階, 直接推門而入

——嘭!

房門撞到旁邊,又是一聲巨響,驚得樹梢的鳥兒都拍翅飛走。

跽坐於木榻之上, 安靜等待的寧清歌回過神,便扭頭往門外看, 神色先是詫異而後又舒展開, 溫柔笑道:“殿下。”

她穿著樸素,身著青底寬袖長袍, 半點紋繡, 發絲隻用木簪束起, 唯有左手手腕戴著個翡翠鐲子, 襯得纖細手腕越發白皙細瘦。

盛拾月腳步一頓, 像被定在門口一般。

此時無聲,憤怒、惶恐、不安的情緒交織在一塊, 又如同飄起棉絮落地,沉甸甸地落在急促跳動的心臟上,盛拾月緩緩放下搭在木門的手,直到此刻才發覺,手心全是細汗。

“寧清歌,”她喊道,聲音中沒有了以往親昵,不再刻意拖長和某個人無意識的撒嬌,更像是在和旁人說話,隻有壓製不住的顫抖尾音,才能辨認些許不同。

寧清歌回應了一聲,看向盛拾月的眼眸一如往日柔和,好像盛拾月對她做什麽都可以,她會無限的包容,隻因為她是盛拾月。

盛拾月深吸一口氣,閉眼逃避和寧清歌的對視。

木門被合上,將外頭光線隔絕,隻有些許印在紙窗的橙色餘暉,能瞧出此刻已是黃昏時刻。

盛拾月慢吞吞拖著腳步向她走過來,像之前無數次一樣,坐在寧清歌身邊。

“寧清歌,”她又喊了一遍。

“我在這裏,”寧清歌的聲音很溫和,帶著些許嘆息,像是在寒冷冬日泡進暖泉之中,就連骨頭都被泡酥,這叫人生出懶意,不肯動彈。

“哭了?”寧清歌偏頭看向她眼角,察覺到不尋常的紅。

“怎麽哭了啊,”她有些無奈,抬手用指腹撫過她眼尾,嗔道:“都當了太女了,還在外頭哭。”

盛拾月偏頭躲開,不肯讓她看,隻悶悶冒出一句:“沒有。”

也不知她哪裏來的底氣說這樣的話。

寧清歌笑了下,隨即放下手,說:“衣服怎麽也亂了?像是和誰打架輸了一樣。”

盛拾月癟了癟嘴,外頭那個足以讓人依賴,受人信賴的太女殿下,在寧清歌這兒,總是要小個幾歲,擺脫不掉的孩子氣,嬌得很。

“一不小心摔了一跤,”盛拾月說。

寧清歌眉頭微微皺了下,便道:“下次注意些,別老是分神想其他,等會讓南園把徐大夫叫回來,讓她給你看看,有沒有傷到哪裏?”

不知道是不是不好意思,盛拾月搖頭就否認:“不疼。”

“還是得讓徐大夫看看,”寧清歌不大讚同,她就是這樣,傷在自己身上是無關緊要,傷在盛拾月身上,哪怕是隻是個指甲蓋大的傷口,也會皺眉不展。

盛拾月沒有答應,隻是搖了搖頭,看著她說:“寧清歌你在等什麽?”

身後的木窗緊閉,散落的光斑落在兩人身上,她們還是像往常那般親密,時常粘在一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有時說棘手的政務,有時聊湖泊裏的荷花開了,沒有什麽主題,就是想和對方說說話。

可是現在不一樣。

寧清歌沉默了下,隻道:“能在此刻見到殿下,我很開心。”

她的聲音很輕,好像怕驚擾了這個小小的美夢。

盛拾月突然有些、不知該怎麽辦,在趕回來的路上,她一邊惶恐,怕寧清歌自我了斷,一邊憤怒,方才踏階而上時,她差點想一腳踹開房門,大吼寧清歌一聲。

可她什麽都沒有做,自踏入房間裏,便有一種悲寂的感受,像是水銀從心臟流淌,灌入每條血脈中,像是掉入湖泊,不斷往下墜,湧來的冰涼水流捂住她的眼耳口鼻,像是跌進無儘的泥濘,無法掙紮,隻能任由爛泥將她包裹住。

一點辦法也沒有,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盛拾月張了張嘴,話還沒有說出,眼眶就先紅成一圈。

她說:“寧清歌,我真的不知道怎麽辦了。”

她突然放棄了掙紮,眉眼都塌下去,瘦弱脊背彎曲,像個打架輸了的小貓,連尾巴都搖不起來,如同脫力般的虛弱。

“寧清歌,我什麽方法都試過了,”她又一次開口。

另一人不像往日機敏,好一會才回答:“我知道。”

她補充道:“殿下、殿下一直很努力。”

盛拾月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聽見了。

又陷入沉默,她們往日也會陷入安靜中,兩個人都不說話,就粘在一塊,不會覺得尷尬、無法忍受,可此刻不一樣,這種寂靜如同螞蟻,順著盛拾月腳腕往上爬,咬在骨縫間,像要將她骨髓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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