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拾月握近拳頭,她有一些亂,腦子被攪碎,混成一攤白漿糊,隻要不逼著自個想事情,就會陷入發愣的空白中,耳畔空鳴陣陣。
她現在就想走掉,把自己往外頭湖泊裏一丟,什麽都不用想,什麽都不用麵對。
可她心裏清楚,她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可以肆意嬉笑怒罵的太女,今日之後,她會更加忙碌,肩膀上扛著更多更沉的責任。
沒有人能幫她,這一切都是她該承受。
恍惚間,她還能感受到掌心下跳動的脈搏,是她掐在盛黎書脖頸時,感受到緩慢跳動。
她扯了扯嘴皮,又一遍重複喊:“寧清歌,我什麽方法都試過了。”
好像在告訴自己,她已經儘力了。
寧清歌溫聲回答:“我知道。”
盛拾月突然覺得有點可笑,或許她們從來沒有契合過,像兩塊破石頭,即便怎麽做,都無法拚在一塊。
明明她在說其他,可寧清歌卻一心求死,好像為她犧牲是什麽無比值得的事情,從來沒有想過自己。
就好像真的像靜幽道長擔憂的、盛黎書所說的那樣,寧清歌她已經被薑時宜洗腦了,灌輸了隻能是盛拾月的執念。
盛拾月鑽進了死胡同。
像生氣又發不出脾氣,指尖在掌心留下月牙凹坑,卻沒有感覺到疼。
她咬著牙,硬邦邦道:“你把手鐲還我。”
那人停頓了下,少見的猶豫,垂落的眼簾,在眼瞼留下淺灰色的影,與瓷白膚色相襯,看起來有些可憐。
可她可憐什麽呢?!
她盛拾月才是那個被蒙在鼓裏,被人當做傻子,推著往前的提線木偶!
盛拾月咬緊後槽牙,看著寧清歌慢慢摘下鐲子。
老人常說玉養人,人也養玉,許是戴久了,之前被鎖在櫃子裏變得灰撲撲的翡翠鐲子,現在潤澤如一汪碧水,泛著淡淡暖意,大梁雖不喜翡翠,但如此品質的鐲子,也無人能拒絕。
寧清歌將手鐲遞給她,沒有任何一句話,疑問、抵觸、央求都沒有,無比順從。
氣惱之下,盛拾月直接扯過玉鐲,蒼白指尖拂過翡翠,上頭還殘留著寧清歌的體溫,卻在下一秒徹底遠離她。
寧清歌僵硬了下,而後才緩緩將手放下。
盛拾月死死盯著她,緊捏著鐲子的手,幾乎將那手鐲壓斷、碾成粉。
可寧清歌仍沒有說話。
盛拾月幾乎絕望,閉上眼遮住全部情緒,不願再看寧清歌。
她說:“寧清歌你走吧。”
她停頓了下,又一字一頓道:“我們和離。”
“等晚一些,我會讓流雲將和離書帶給你。”
寧清歌身體明顯僵硬住,想抬手又止住,如墨玉般的眼眸終於出現了一絲破碎。
盛拾月掀開眼簾,曾經的肆意妄為早已消散不見,隻剩下不容置疑的威儀。
她語氣沉靜道:“晚些時候,宮裏便會傳出陛下駕崩的消息。”
寧清歌終於忍不住出聲,疑惑問道:“發生了什麽?”
盛拾月定定看了她一眼,言簡意賅道:“我殺了她。”
話音剛落,寧清歌像是一下子怔住,臉上露出焦急擔憂的神色,忙道:“是不是她對你做什麽了?你可有事?有沒有被嚇到?”
向來鎮定的人,突然一連三個提問,可見她有多慌張。
可卻盛拾月不為所動,隻道:“本宮不是好端端在這嗎?”
主語被換,距離被刻意拉遠,寧清歌麵色突然蒼白得毫無血色,想說些什麽,卻隻能擠出一句:“小九……”
窗外無聲,紅日被拉扯往下,墜入山巒之間,將最後的餘暉收回,鳥兒撲扇而歸,小兒被母親揪著耳朵回家,路上行人匆匆,想念著家裏熱騰騰的飯菜。
在這樣的喧鬨裏,兩人間卻彌漫著無法化開的死寂。
盛拾月站起身,抬手拂去衣袍上的褶皺,好像沒有看見寧清歌臉上的淒然,自顧自道:“今日天色已晚,恐怕來不及再叫人收拾行李了,我、本宮晚些時候要入宮,寧大人請自便。”
話畢,她轉身就走。
黑暗侵蝕而來,將屋裏人籠罩,看不清神色,隻知她一動不動地僵在那邊,好長時間沒有動彈,任由黑暗包裹。
元鳳四十七年八月,帝崩,諡號為戾,世稱梁戾帝,太女即皇帝位,守孝七日後,大赦天下,改年號為景陽,明年為景陽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