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想要徹底斬斷弟弟對人類同伴們的期望。
人類,人類乃是這世間,最可怖、最可憎、最……
思索至此,有道幽光猛地亮起。一個念頭令魏爾倫突兀發問:
“你到底是什麽呢。”
“是即將傾倒世界局勢,摧毀一切固有規則的,屬於日本的超越者…”
“還是——還是說——少年啊,你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嗎?”
魏爾倫不再偽裝虛弱。他不顧身上的傷口,站直了身體。
這個冷淡又高貴,仿若隻喝露水就能活的家夥,此時的神態竟有幾分急切。
即使是羽生蓮儀這樣的笨蛋,也聽出了他的未儘之意。
——你也是人造生命嗎?
——你也是如我這般可悲又可怖,虛無且空洞的……我的弟弟嗎?
蓮儀被他胸腔中的情感灼傷了。
看似毫無溫度的冷焰,卻令蓮儀瑟縮了一下。
但他立即重打精神,找回了初心。
蓮儀還是忘不了眼前這家夥做的那些蠢事。
“我當然知道我是什麽。”
羽生蓮儀略帶不耐的自我介紹了一遍。
這番話第一次說來還很酷炫,可若總是重複…怎麽說呢?
奇妙的令人有些羞恥。
可更叫他不快,讓他不自在的,還是魏爾倫聞言後給出的反應。
蓮儀真的搞不懂魏爾倫。
就算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蓮儀也還是難以理解不喜歡人類,隻渴求同類的魏爾倫。
金發青年的表情瞬間柔和了下來,近百次的慘死似乎全被他忘到了腦後。他又變成了那個年長的、經驗豐富的哥哥。
青年嘴角噙笑,他望著蓮儀的眼神,簡直像是發現了另一件珍寶。
……
“你好惡心啊。”
蓮儀身上起了一身雞皮。他緊抿著嘴,不快地後退兩步。
“你好討厭——”蓮儀從未有過這種感覺,他竟覺得自己很受冒犯。
“不許這樣看我!”
魏爾倫聞言隻笑了笑,當真微微移開了目光。
他開始說話了。他的嗓音有種奇妙的空靈感,日語帶著少許外國人的腔調。若是讓人聽來,大約會覺得他身上有些奇異的神性。
他說他很高興,很高興自己能見到蓮儀,很高興蓮儀與中也早就認識,彼此為伴。
“太好了。”
他慶祝著蓮儀的強大。
“隻要你不遭蒙騙,那便是無敵的。”
這是個多麽扭曲、多麽純粹、多麽簡單的人…哦不,的人造生命啊!
魏爾倫為蓮儀具有玩弄自己、虐|殺自己的力量而由衷欣喜。
他憐愛地望著眼前的孩子,甚至出聲為自己初次見麵時的失禮道歉。
……
麵對這樣的魏爾倫,蓮儀的表情變得非常微妙。
“……你好奇怪啊。”他努力撫平自己胳膊上的雞皮。“在我生氣之前——在我捏碎你隨便哪條胳膊之前,請你停一下。”
“不許擺出這副為我自豪的模樣——你我根本毫無關係,就像你和中也同樣毫無關聯那樣,你根本就不是任何人的哥哥!”
魏爾倫不自覺地虛握了下拳。清俊的男人微微皺眉,那股神明般的冷漠一閃既逝…
“你這麽覺得,也沒關係。”
蓮儀:?
男人竟擺出了一副“我在包容你”的態度。
就好像自己才是那個因不懂事而耍小脾氣的人。就好像-
“但在我看來,你也好、中也那孩子也好…你們都是我最珍貴的兄弟,是我必須-”
“住口!”
魏爾倫再次精準摸雷*,令孩子猛地炸起毛來。
“別開玩笑了——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你、你這家夥——你這家夥就是這點最讓我受不了!!”
“什麽兄弟什麽哥哥啊,哥哥根本就不是你這樣當的,你知道你害中也有多傷心嗎?!”
蓮儀控訴著、嘶吼著。他憤怒地盯著魏爾倫,僅僅是回憶都令他眼淚翻湧。
“…對不起。”
他道歉了。麵對這般年幼的弟弟,他當然隻能道歉。
但魏爾倫接下來的話語,卻令蓮儀發出了更為痛苦的呻|吟。
魏爾倫真心實意的認為,無論是中也還是自己,亦或是麵前的蓮儀——他覺得他們的誕生毫無意義。
他是個狂躁的虛無主義者,麵對這個擅自將他創造,又擅自將他利用操縱的世界,他滿心怨懟,時刻都有怒意在心。
憤怒吧,唯有憤怒真實可信。摧毀這個世界也無妨,因為唯有如此,唯有做儘“那些人”不希望他們做的事,才能從這蠻不講理的世界,取回自己的靈魂。
而這番言論在蓮儀聽來,簡直與亂碼無異。
魏爾倫自誕生以來,便一直遭受操縱,他沒一刻覺得自己是自由的,也從未有機會愛上這個儘是慘事的人間。
人類…人類不過是麵無模糊,儘說假話的怪物;
而他則是被這樣醜惡的人類擅自製造而出,不得不背負與之相似的一件人皮,被命令也要這樣活著的道具而已。
心中的地獄始終漆黑一片,這股憎惡簡直形成了一個完美的圓:沒有起點,更無儘頭。
……就連蘭波都無法理解、無法觸及……
這便是他認為,自己必須幫助中也了結一切羈絆的原因。
因為,因為魏爾倫他比誰都清楚——中也他早晚也會走到這一步的。
中也早晚也會發現,自己早已身陷地獄這一事實。
而到了那時,他便不得不親手殺害那些青年了。
可那份痛苦……那份絕望……
魏爾倫比誰都清楚。那是怎樣一番感受。
正因如此,他才將青年會的眾人當做了自己的第一目標。
他必須從最淒慘的結局中,拯救他的弟弟。
羽生蓮儀聽著他誠摯無比的解釋,小小的人造人,他嘔了一下。
他簡直是頭暈目眩。
對於第一喜歡哥哥,第二喜歡人類的蓮儀來說,魏爾倫的話語聽起來簡直像是正一本正經的宣稱太陽是方的——而且他還有證據,還長篇大論!
這簡直是精神汙染。
令真心喜愛著人類的蓮儀非常、非常不適。
孩子恍惚了一下,可憐地嗆咳著。
魏爾倫看著他狼狽的神情,一抹歉意自青年眼中一閃而過。
“對不起。”
自認為是對方“哥哥”的人這樣說著,哪怕明知自己是在垂死掙紮、螳臂當車,也還是不願放棄——
不願放棄從可憎人類製造的溫情陷阱中,救兩名弟弟的最後機會。
魏爾倫抓住了蓮儀狼狽低頭的瞬間,在真情實感的說出抱歉話語的0.5秒之前,暗殺王再次出手…
捏碎了孩子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