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2 / 2)







“旁人還罷了,小旋風柴進之出身、才學、閱歷,就不能推測出什麽來?另有那許多降將,也都是當過大官的。怎麽就人沒告訴他呢?”賈琮嘆道,“梁山好漢多是多,偏心不齊。一個個數下來,其實倒有一大半是讓梁山賊子下了極陰狠的黑手、斷了好端端的日子、迫不得已落草為寇的。要命的是,他們居然還告訴了人家、‘此乃吳軍師與公明哥哥之計也~~’”

他隨手取案頭的茶壺篩了盞茶喝了,接著說:“哪有這麽蠢的壞人!好事當隻說不做,壞事則隻做不說。他害了人家的家小、搶了人家的財物、絕了人家的生路、逼人家好端端的良民、財主、官宦落草為寇,人家縱因形勢所迫不得不從賊保命,心裏能歸順麽?再有,宋江玩窩裏鬥最是能耐。晁蓋就不提了;後來他當了首領之後依然將山上旁的能人都壓製的分毫動彈不得,人家心裏必不服的。一個團隊,沒有凝聚的人心,不論外頭瞧著多光鮮亮麗、一時片刻多風光,稍稍遇上點子事兒便散架了。”

他後頭兩句又忘了翻譯成這個時空的口語,偏龔三亦依然是聽懂了,大驚:“你竟能想到這麽多!”

賈琮道:“故此,我不願意咱們的山寨也落得那般下場。”

龔三亦想了想道:“柳二郎必沒法子知道根由的。依著你方才的話,壞事隻做不說。”

賈琮苦笑道:“那又怎樣?龔先生,柳二哥乃是自己人,我不會騙自己人的。”他見龔三亦才要張口,忙抬手道,“先生先聽我說完。”

龔三亦道:“你說。”

賈琮道:“先生之意的我明白,橫豎柳二哥不知道你的計謀,咱們的山寨也頗為齊全,隻怕你還有其他甜頭給他吃。故此,你雖誆了他,來日也會補償的,合到一處抵消了,最終並不虧欠他,可對?”

龔三亦點點頭:“這頭虧待了他,必有別處補償於他。”

賈琮哼道:“補償,乃是天下最冷血最殘忍的一個詞。補償的前提是傷害,故此,唯有先傷害了才能有補償。補償尋常當用於有意傷害了仇人、或無意傷害了陌生人。絕對不可用於有意傷害自己人。這等事,我賈琮是不肯做的。”

龔三亦苦笑道:“此為不得已而為之,實在沒有旁人比他合適了。”

賈琮也苦笑道:“龔先生,這於吳用謀取盧俊義何異?做人不能這麽無恥——縱然無恥也當對著仇人無恥去。沒有什麽事是不得已的,不得已必是實力不足。若咱們給的好處足夠蓋過壞處,人家何以不去?”

龔三亦道:“柳二郎乃是世家子弟。”

賈琮道:“不妨先問問他,保不齊他肯答應呢?他連鏢頭都做了。若實在不應,那就換人。我信的過柳二哥,此人極義氣,不會去告密的。咱們鏢局這麽些人,不會沒有第二個得用的。翻回頭來說,若當日柳二哥不肯來做鏢師,還不是得挑自己人麽?難道沒有他山寨便不立了?再者,這等坑自己人的事兒做多了,會得疑心病的。疑心之害,大矣;遠大於山寨一時尋不得極佳的首領。”賈琮遂一躬到地,“還望先生三思。”

龔三亦不禁吸了口涼氣,瞪了眼,定定的瞧著他。

賈琮背著雙手道:“不如,我去說。”

龔三亦又發了會子愣,移目出窗外許久,忽然輕嘆一聲:“罷了,你試試吧。”因轉身坐到藤椅上,閉目養神。賈琮向他行了一個禮,抬腳往外走。龔三亦忽然道,“人心難測,保不齊有一日你讓自己人背叛了呢?”

賈琮停步於門口,不回身,道:“機密之事,須得大半依照完善的規章製度來保密,而非依靠人的忠誠。若因製度不足夠完善周詳而露了機密,是我自己本事不夠,怪不得旁人。非機密之事若能傷了我,那愈發是我自己本事不足了,更怪不得任何人。再則,若是我能與人足夠的利、又不肯傷人,人家做什麽要背叛?背叛必有代價的,何苦來平白的費心背叛?故此,若有一日,我因讓人背叛傷己,皆唯因自身實力不足爾,誰也怨不得。”遂拿起腳來直往外頭去了。

半晌,龔三亦向屏風後笑道:“件件皆是人主之思。這小子來日不反,你信嗎?”

秦可卿款款走了出來,欠身道:“秦氏絕非有意偷聽。”

龔三亦道:“我本有意讓你聽見,不然他進來那會子便喊你走了。你看著,來日我們大事可成否?”

秦可卿道:“我本女流,並無多大見識,不過得了庵主幾分教導罷了。依著我的淺見,琮三爺來日必是個人物。不論反不反、跟著他總不會錯的。縱然錯了,小女也不悔。隻是,龔先生另外謀的那件事,隻怕極難。”

龔三亦笑道:“那個我自有打算。”

秦可卿才張了張嘴,又咽下去,向他福了一福,辭去了。

另一頭,賈琮出去尋柳湘蓮。柳湘蓮這會子正坐在廊下細細擦拭自己的寶劍,因他模樣兒生的好,頗有幾分前世電影裏頭大俠的風味。賈琮笑向他拍手道:“柳二哥,如今才是真的好看!”

柳湘蓮也笑吟吟瞧了他一眼:“從前是假的好看麽?”

賈琮老實道:“你從前太白了,男人太白的不好看,有損陽氣。”

柳湘蓮愈發笑的歡喜了。

賈琮因略一思索,正色道:“我有件事想問問柳二哥。你若答應自然是最好的,若不答應也沒什麽,隻是,求柳二哥千萬保密。”

柳湘蓮忙道:“何事?隻管說來。但凡我柳二能辦的必不推辭。”

賈琮苦笑道:“其實我隻是來試試的,依著常理,想來你不會答應。故此,隻求柳二哥萬萬不可告訴旁人。”

柳湘蓮見他苦笑中帶著肅然,隻怕此事當真要緊,忙起了個誓。他一麵起誓一麵覷著賈琮。見賈琮毫無阻止之意,便愈發好奇了——依著此子的性子,當不會讓他說完誓言才對。

偏賈琮就那麽聽著他發了半日的誓,麵上愈發繃得緊了。聽完了才嘆道:“不是我不攔著柳二哥,此事委實過於要緊。”遂來到柳湘蓮身旁坐下,抱著膝蓋低聲道,“早年有許多榮國府的豪奴外宅遭劫,想來柳二哥是知道的。”

柳湘蓮何等聰明,他腦中一動,霎時便明白了:“莫非是……”不禁笑出聲來,“赦老爺好主意!”

賈琮哼道:“是我出的主意好麽?”

柳湘蓮愈發笑了:“是、是,你的好主意。你方才那般正色半日,還讓我起誓,就是因了這個?這算什麽呢,奴才本是你們府裏的。”想想又笑,“合著鏢局做的本是無本生意。”

賈琮遂告訴他:“那些財物本是他們貪墨府裏的,若尋回來了,依理也當有二叔一份子——雖然少些。”

柳湘蓮想了想,也有道理,乃道:“你隻放心吧,此事我縱知道如何會去告訴人去?”

賈琮道:“這個不算什麽,如今還有一件事呢。我們仍預備接著朝別家的豪奴下手、甚至還有京外的,將那無本生意接著做。隻是上回劫掠豪奴本是得了聖人默許的,日後不便再這般無遮掩。故此我們預備尋一處占山為王。”

柳湘蓮便是一驚,抬起眉頭來。

賈琮撇脫道:“龔先生前思後想了許多人,沒有比你更合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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