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1 / 2)







卻說這一日龔鯤收到馬行加急送來的書信,知道南邊極缺人手。他手邊的事兒早已順暢了,轉出去並不難。思忖再三,不曾去尋龔三亦,轉而去了柳氏木材行。

柳湘蓮領著人馬上外頭乾活去了,秦可卿每日隻管清清賬目,閒的很。聽見下頭的夥計說龔鯤來了,忙站起來相迎。

龔鯤笑道:“柳二嫂子好悠閒。”

秦可卿隨口道:“平素不過就那些子事兒,如今下頭的人也長進了,我並沒有許多要做的。早年忙慣了,閒下來極無趣。”

龔鯤道:“既這麽著,二嫂子可願意再做點子旁的?”

秦可卿抬眉瞄了他一眼。

龔鯤道:“三爺他們在南邊極為缺人,要我過去幫忙。隻是我手邊這些事須得交代出去。”

秦可卿一驚,略想了片刻道:“小龔先生如今管著的事物極多,我隻怕接不住。”

龔鯤笑道:“並不多。楊吳二位將軍從海上販來的貨物會借著薛大爺的名頭運過來,到貨之前馬行有清單先來。買文書、做假賬、將貨品發往下頭的鋪子去買。還有柳二爺做的綠林買賣,上下規程你是知道的。北靜王爺手上也有一群山匪,有些會與咱們家一樣、借薛蟠的海船銷去外洋,也有時托咱們家的銷些東西。南安北靜兩位王爺的海貨大體上是薛家幫著銷,這一節是劉靄雲在管著;偶爾也借咱們家的鋪子。”

秦可卿問道:“怎麽我聽聞是薛大姑娘掌管薛家的賬呢?”

龔鯤道:“薛大姑娘管著薛家原先的那些並薛蟠自己的海貨。”

秦可卿點點頭。

“就這麽些子了。”

秦可卿苦笑道:“少麽?”

龔鯤道:“琮三爺本寫信讓我將手邊的這些事轉給我三叔公。隻是一來他上了年歲,二來,因他與琮三爺想的並不一樣,我不欲他知道太多。”

秦可卿道:“故此,這些買賣皆不算榮國府大房的,竟是算在琮兒名頭上了?”

龔鯤道:“如何算去榮國府頭上?楊衡吳攸皆是他自己的人,又不是赦公的人。”

秦可卿一想也是,又思忖會子道:“此事須得與外子商議。”

龔鯤點頭:“應當的。安穩生意也沒幾年好做了,賺多少是多少。”

秦可卿含笑道:“也未必,亂有亂的好處。”

龔鯤笑讚道:“有氣魄。”便告辭而去。

這日晚上,水月庵中,妙玉正在佛前做功課;因元春出家本是為了假借身份,故此極少念經,隻披了衣裳於月下賞花。

忽然聽見後頭有哨音傳來,元春一驚,喝道:“誰?”

有跟著的婆子跑去後頭一瞧,並沒有發現什麽。元春道:“方才分明是有人在吹哨,無故總不能平白有聲音自己響起來。快搜。”

一群婆子姑子呼啦啦的一陣亂搜,偏老半日什麽也沒搜著。元春仍心下不定,遂回了院中。

才到椅子上坐下,一眼便看見案上有個紙團子,不禁吸了口涼氣。她閉了閉眼,假意推了下案上那兩冊子書,悄然將紙團子捏在掌心,又命人都出去。遂獨自一人偷偷打開紙團子。

隻見上頭寫著:“可還記得數年前臘月撣雪之人?今有要事相商,煩勞二更天窗扉暗啟。”

元春哪兒能忘記此人?那年她才出宮,險些被霍煊凍死,幸而得一年輕人救了性命。那人自稱是賈琮手下,偏後來再也沒見過、元春也不曾去想罷了。登時心跳如打鼓。又深深吸了幾口氣,假意喊人進來替她收拾洗漱後皆打發出去了。因閉了門、滅了燈、打開窗戶,靜靜坐在案前。遠遠的有二更梆子傳來,元春不禁摒住了呼吸。

忽聞有人在窗外低聲道:“求見大姑娘。”

元春忙坐正了:“先生請進。”

隻見黑影一動,有人輕輕的踏上窗台,如燕子點水一般掠了進來。那人一抱拳:“在下龔鯤,冒昧了。”

這會子月光不亮,隻能依稀瞧出輪廓來。救命之恩沒齒難忘,元春仍是認出了他來,上前翩然行禮:“謝恩公當日相救之恩。”

龔鯤連連擺手:“本是受了琮三爺所托爾,況大姑娘早已謝過了,何須再三。”

元春微微一笑,便請他到對麵椅子上坐了,自己也坐下,並不點燈,問道:“恩公數年不見,今日此來可是琮兒有事?”

龔鯤道:“有事。”又默然了半日,元春也不相催。足足候了一盞茶的功夫,龔鯤才問,“敢問大姑娘有何誌向。”

元春一愣:“誌向?”

龔鯤道:“早年琮三爺曾說,從榮國府到寧國府,賈家的男人大都沒誌氣。除了他自己是個特例以外,連環三爺那點子誌氣都是讓他給攛掇出來的。偏賈家的女人個個有誌氣,連嫁進來都有誌氣。故此學生想問一句,大姑娘有何誌向。”

元春啼笑皆非:“龔先生,有話請明言,何須繞圈子。我是個被王府遣散的姬妾,還能有什麽誌向?縱有誌向,哪裏能成呢?如今不過是盼著學生們爭氣、多考中幾個罷了。”

龔鯤道:“這個也算誌向。故此大姑娘果然也是有誌氣的,不過為眼下身份所束縛、難以邁步罷了。大姑娘可知道三姑娘有何誌向?”

元春進宮時探春極小,後雖回榮國府住了一陣子,也少見到這個異母妹子。聞聽此言思忖了會子,道:“三丫頭機敏練達、有大胸襟,誌向我卻不知道。聽鴛鴦說,她如今與早年全然不同了,大方了許多。”

龔鯤笑道:“鴛鴦姑娘名不虛傳,此言倒是貼切。早年,三姑娘一個庶出的女孩兒,縱然明麵上是個公府小姐,心下仍有幾分自卑的。後來環三爺一日出息似一日,她有了弟弟撐腰,還怕什麽呢?如今愈發了不得。那台灣府天高皇帝遠,琮三爺他們手邊人手短缺,三姑娘已是在掌著整個賬目了,每日排隊等她辦事的人就如那戶部衙門似的,人都戲呼她‘賈尚書’。”

他這話說的又清楚又模糊,元春皺了皺眉頭,忽然明白過來,大驚:“你說什麽?探春?戶部衙門?”

龔鯤點點頭:“太上皇性命不久矣,天下將亂,諸王紛爭。琮三爺他們南下是為了避禍。”

元春站了起來:“避禍?不是讓六王爺逼走的?!”

龔鯤道:“那事兒本來就是琮三爺與六王爺議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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