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1 / 2)







卻說賈琮蹦蹦跳跳的躥去了賈政外書房。賈政又在生悶氣,五六個清客圍在他左近相勸,賈政隻咬牙罵“逆子、逆子”。賈琮笑眯眯的在書房門口探了個頭,揮了揮手,甜滋滋的喊:“二叔早上好~~”

賈政瞧見他愈發惱火,繃著臉道:“成何體統!”

賈琮快步走進來:“二叔被這麽多人圍著挺愉快嘛。”

賈政心中有幾分忌憚他,重重哼了一聲。

賈琮自顧自在他跟前的椅子上坐下,道:“我想給叔父講個故事。”

賈政不理他。

“托塔天王想知道自己在人間有多受人尊重,就去了一個年畫鋪子,指著門神的畫像問,這個多少錢?掌櫃的說,二十文。他又指著土地爺的畫像問,這個呢?掌櫃的說,三十文。最後他看到了自己的畫像,心想,我比他倆官大,肯定更值錢,遂笑著問,這個呢?掌櫃的說,你若買那兩張,這張算是個添頭,白送。托塔天王大怒,問道,此天王明明官大,為何不值錢?掌櫃的說,門神爺守一戶平安、土地爺保一方平安,這位尊神有個屁用。”

賈政徒然大怒:“放肆!”

賈琮滿麵無辜擊掌道:“我說得不妥麽?”又左顧右盼去看那群來不及躲出去的清客,“諸位,我可說什麽不妥之言了麽?”

清客們哪裏敢說話,個個恨不得縮進地縫裏去。

賈琮又道:“看來這個故事叔父不喜歡。本來也沒打算講這個,方才環哥哥威脅我不許拐著彎子罵他,臨時改了這個。其實侄兒本來想講的是另一個來著。有一隻烏龜爬得很慢,他就想,我為什麽爬得這麽慢呢?哦哦肯定是因為我背著好重的殼,把殼脫掉必能跑得比兔子還快!他遂脫掉了龜殼。然後他就被狗吃了。”

賈政的臉頓時黑如鍋底。

賈琮聳肩道:“自打二太太還清了貪墨的公帳,我爹便預備要分家、把二房趕出去了。”

賈政大驚:“他敢!”

賈琮道:“二叔隻想想,當時那情形,他有什麽不敢的。日子太久忘記了吧。”

賈政念及大房當時那狠厲勁兒,當真有這個可能。遂麵色灰青。

“我爹思忖再三,環哥哥實在是個人才,他舍不得這個優秀的侄兒,才沒分家。遂又想搬回榮禧堂。偏又恐怕二房住的地方小了,二太太察覺出環哥哥在念書,設法對付他。最後才決定暫且不動,等環哥哥成材了再說。”

賈政愕然!

賈琮微笑道:“故此,我爹什麽都沒做,並不是為了給老祖宗顏麵。”乃又正色道:“二叔,如今外頭許多人都說你不如我爹,你是不是很不服氣?是不是覺得我爹不如你?”

言罷不待他開口,提起筆來一揮而就:

萬家墨麵沒蒿萊,敢有歌吟動地哀。

心事浩茫連廣宇,於無聲處聽驚雷。

撂下筆得意的說:“見過此詩麽?二叔可有這本事?這是我小時候背下來的。”他也沒說這是他老子寫的,可在場還有誰會覺得不是賈赦所作?

賈政是個讀書人,縱考不上科舉,自看得出詩的好賴,大驚:“不可能!”

賈琮臉不變色心不跳道:“我爹若不混球那些年,咱們府裏早抄家滅門了。沒見吳王到任頭一件事就是抄了金陵甄家?前一輩有祖父、後一輩有我們,當中間隔你們這一輩恰好無能,天家才放心。連著三代皆有本事,哪個皇帝敢留榮國府?敢問二叔,你考不上科舉爬不上正五品,是否與我爹一樣,是裝的?”

賈政登時漲紅了老臉。科舉與小小的從五品官位是他多年來的軟肋,從來沒人敢戳破,偏這小子當著一眾清客的麵給他捅了個乾淨!

賈琮站了起來:“還望叔父明白些事理,莫要胡鬨。真惹得環哥哥心灰意冷跑到南邊去了,我是巴不得的。”言罷撤身便走,賈政會如何作想他就管不著了。

回到賈環屋中,賈琮笑嘻嘻的說:“我把二叔削了一頓,嚇唬住了,好爽啊!”

賈環愁眉道:“爽你個頭,那是我老子。下頭他肯定要接那個粉頭進門。”

賈琮道:“那個粉頭決計不能進門,此事交給老太太便罷了。”

知父莫如子,賈環猜了個正著!賈政在清客跟前丟了麵子,又被賈琮拿魯迅先生的詩糊弄住了、以為賈赦當真文采在他之上,自己竟成了個笑話!府裏也顯見蓋不過兒子去,整個人都快要塌了。唯有外頭的卉娘可暫緩一時煩悶。因想著如今天下初定,也該接卉娘進府了。遂去與賈母商議。

賈母哪裏肯答應?平生頭一回將賈政罵了個狗血淋頭!道:“你想要個知心的人容易。如今外頭的女人也不知道根底,就在府裏納個便是。”遂與他挑了自己身邊一個十六歲的丫鬟喚做珍珠的給他做姨娘,因她本姓徐,府裏便喚作徐姨娘。

這個珍珠已經是賈琮認識的第三位了。起初這名字給了襲人,後補了一位丫鬟又叫珍珠;現在那丫鬟已經放出去配了小子,新補的還叫珍珠。賈母身邊的老人隻餘下鴛鴦琥珀皆二十歲了還沒放出去。賈母也頗為犯愁。鴛鴦自不必說,琥珀也是極難得合用的。若放她兩個出去,賈母舍不得不說,身邊也沒人可用。賈母從前的老人早在多年前讓賈赦賈璉爺倆清空了,後補上來的這些丫頭她皆不敢放心。

徐姨娘年輕貌美,性子又軟和,立時得了賈政寵愛。依著卉娘的手段,將賈政籠絡回來本容易的緊。隻是她既知道進不了府,自然是越早脫身越好。便借機漏了些行跡給賈政瞧,讓賈政知道她還有別的恩客。賈政一怒之下大發雷霆,鬨得怡紅院上下皆知,瞬間傳遍京城。這下子榮國府二老爺的名聲已是先帝都扭不過來了。賈環在外頭見朋友的時候時常遭人憐憫寬慰,煩得不想出門;賈琮在旁幸災樂禍。卉娘趁著市井中人皆想湊熱鬨看看政老爺的姘頭什麽模樣,再賺了一筆錢留著日後脫籍了使。

趙姨娘心知爭不過徐姨娘,乾脆不爭了,沒事往王夫人跟前挑撥幾句風涼話。因她仗著賈環得勢,王夫人如今竟奈何不得,胸中如萬蟻噬心一般。隔了幾日,她便將自己的大丫頭金釧兒開了臉,送與賈政為通房,闔府改叫白姑娘。徐姨娘溫柔似水,白姑娘濃情似火。賈政得了兩個美嬌娘,愈發將府裏府外這些煩心事丟了,日日與她兩個飲酒取樂,竟如當年的賈赦一般。路人閒話都說,榮國府兩位老爺正經倒了個個子,先出息的荒唐了,先荒唐的出息了。此為後話。

翻回頭來說賈琮,回京後四處轉悠了幾圈,把該見的人又見了一遍,乃攛掇林海與他一道南下。林海雖讓他說動了四五分,隻是憂心明年的科舉,不肯就走。賈琮賈環勸了半日皆無用,隻得暫且作罷。

偏這會子秦可卿有些身子不爽利,請大夫來一查,竟是有喜了!嚇得柳湘蓮忙衝到榮國府來商議。賈琮兩手一攤:“我這就得快馬回南邊去,京中沒人了,柳二嫂手邊的事兒也理順了,要不你自己上。”

柳湘蓮搖頭道:“晝伏夜出、練兵打仗我都成,我媳婦那攤子我實在做不來,平素在旁瞧著她那些賬冊子腦子生疼。”

賈環道:“讓她指點著你便是了。”

柳湘蓮搖頭跟撥浪鼓似的:“委實不成,若能行我豈能推諉。要不讓葛樵去,環哥兒上也成。”

賈琮道:“葛樵也不是那塊料。京中局勢多變,遇事皆得環哥哥頂著。”因想起當日他們看石秋生性子好,賈環將他並他祖父母接來了京中,這會子正請龔三亦幫著教呢。乃看著賈環,“喂,那個小石頭教出來沒有?”

賈環如瞧傻子似的瞧著他:“人家才到咱們家幾個月?字都沒認齊,揠苗助長也不帶這樣的。他倒是有我當年的勁兒,踏實、穩妥、厚道。我瞧著頗有幾分慨然。”

賈琮與柳湘蓮皆笑:“踏實還罷了,你厚道麽?”

不待賈環辯解,柳湘蓮旋即道:“回想當年與你們初識的時候,環兒倒是厚道。也不知何時變成如今這模樣了。”

賈環一指賈琮:“近墨者黑!”

三人齊聲大笑。

賈環忽然眼珠子一轉:“哎,那個朱桐呢?這些日子我與他閒聊,當真是個難得的。你不是拐人最有手段麽?拐來啊!送上門的人才不撈白不撈。”

賈琮瞥著他:“我都拐了一路好麽?能拐來早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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