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2 / 2)







司徒磐道:“你既來了,大夥兒且議議。這個‘爛小根’該如何處置。”

賈琮悄聲問馮紫英:“什麽‘爛小根’?”

馮紫英道:“不是你的比方?以樹喻國,亦律法喻根?”

賈琮皺了皺鼻子:“這有什麽好議的,根本沒辦法嘛。若有法子,幾千年數十朝早解決了。人的本性、社會的自然規律。”司徒磐聽罷擰起眉頭。

便看羅曼站起來道:“王爺,不論爛小根爛大根,既是爛根,剪去便好。”賈琮翻了個白眼,馮紫英踢了他一腳。

司徒磐道:“琮兒覺得不能剪?”

賈琮道:“敢問王爺,哪位帝王天生就想當庸主?哪位皇帝天生就不想做明君?許多事如同夏雪冬雷,根本就不可為麽。”

羅曼拱手道:“敢問賈先生,嚴峻律法有何不可為?”

賈琮道:“晚生就隻問羅先生一句話:人是不是分三六九等的。”

羅曼道:“自然。從開天辟地起人便分作聖人庸人、貴人賤人。”

賈琮聳肩道:“然而這些分劃並非萬古不變,是一直在變的。故此,許多時候難以界定誰比誰高一等,或是誰比誰地位高到可以隨意打殺還不犯罪。例如修國府那位三爺和被他打死的百姓……額……”他看了看候孝康,“例如……例如……對了,薛大哥哥少年時也曾因為爭風吃醋打死過人命。”馮紫英忍不住捂臉。

司徒磐挑眉:“是麽?”

“是啊!還是王家叔父替他擦的屁股。”賈琮大刺吧啦道,“那會子他家已沒了當官的,不過是個尋常的商賈子弟罷了。士農工商、商在其末。若要嚴峻律法,他不得償命麽?可他償了命,那死者也活不回來啊!”

羅曼立時向司徒磐一躬到地:“懇請王爺派人肅查此案,莫使凶犯逍遙法外。”

“話也不能這說啊!”不待旁人開口,賈琮搶著說,“薛蟠若是死了,王爺每日得少得多少稅錢?他有這個本事賺來大錢、從不少稅,旁人有這個本事麽?萬千人裏頭隻得一個薛蟠。”

下頭有人道:“王爺,以錢抵罪古而有之!”

賈琮又道:“別!他會不痛快的。薛大哥性子爽利,還不如直接告訴他,王爺如今手頭有點緊,你支持一點,隻做幫燕國一個忙。”旋即又道,“不不,別這麽說,他跟王爺不挨邊。就說馮大哥手頭有點緊?我手頭有點緊?他拿點子錢出來不礙事。但讓他以錢抵罪,這個說法像是咱們訛他,會使人心裏不痛快。薛蟠若想偷稅漏稅也不難。他既沒做,便是以足足的稅錢換個平安。免得有人覬覦、強占他的產業。把話說回來。旁人縱占了他的產業去,能交出他那麽多的稅金麽?”

司徒磐喝到:“胡鬨!還有沒有規矩了?”

賈琮撇嘴道:“規矩不都是人定的麽?再說這種案子實在太多了。除非諸國都查清楚,否則不能隻盯著薛大哥哥一人。”乃瞧了司徒磐一眼。司徒磐明白,若是別國不查燕國查,薛蟠轉身搬家去金陵便好,那些稅錢便悉數交予吳王庫中了。吳王那人哪裏會嚴峻什麽律法!恨不能錢越多越好。

羅曼咳嗽一聲:“賈先生可是離題了?”

賈琮擊掌:“何嘗離題了?嚴峻律法根本不可能。薛蟠就是個例子,修國府的三爺是另一個例子。若沒有那些遊俠兒,難道當真讓國公府的少爺給百姓子弟償命麽?別瞎喊幾句空口號,根本不可能。”

候孝康坐不住了,起身請罪:“都是微臣管教不嚴。”

賈琮小聲道:“這才是離題了。又不是唯有你們府裏有紈絝子弟,也不是唯有你兄弟打死過人命。”

羅曼道:“就算依著賈先生所言,薛蟠稅錢足、於國有功。敢問修國府的那位又有何功可抵罪?”

賈琮道:“他有個於國有用的哥哥。手足相連,可以其兄之功抵罪。”乃拍手道,“我說什麽來著?嚴峻歷法是不可能的。”眾人麵麵相覷。賈琮說的分明在理,偏又分明不對!賈琮搖頭,攤手道,“大家都是成年人,能不能別裝純真?”

馮紫英咳嗽道:“隻是,須得有個限度才好。”

賈琮道:“功罪能抵就是限度啊!薛蟠若與國無用,我支持你們現在就去查他的舊案。”

馮紫英道:“既這麽著,也算不得爛小根。”

賈琮道:“可人多半是看不清楚自己的。旁人並無薛蟠之財、候孝平之兄,見他們殺了人平安無事,也覺得自己犯法後亦能平安無事。比如賄賂個辦事官員啊什麽的。那些辦事官員見收錢辦事也沒怎麽樣,日後又敢犯別的事兒了。旁的官員見了,再遇上這等事也敢做了。漸漸的,律法無信,可不就爛大根麽?”

司徒磐瞥了他一眼:“你小子如此歡快,耍嘴皮子跟吐豆子似的,想是有了法子?”

“沒有。”賈琮連連擺手,“古今中外,沒人能解決此事。”司徒磐眉頭微蹙。

半晌,羅曼哼道:“依著賈先生所言,那些遊俠兒倒做得對了?”

賈琮道:“當然不對。他們不是捕快不是官吏,無權殺人。但他們所為能震懾人心,對王爺有利。一如薛蟠、候孝平為爭風吃醋打死人命是不對的,但薛蟠之財、候孝平之兄對王爺有利。”言罷,猛然閉上嘴往椅子背上一靠:意思是,晚生說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