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2章(2 / 2)







姚氏默然垂了頭。她心想,這秦氏既與建安公主熟絡,顯見是攝政王那邊的人了。如此看來,錦衣衛已在攝政王手中。她才剛剛懷上孩子,又是頭一胎,本不該出來胡亂走動的。偏娘家婆家都憂心她祖父。她那堂姐並未得史湘雲的帖子,來不了。她母親特特去了趟徐家,替她父親勸說她來此,或可得空尋寶二奶奶探探話。如今既是寶二奶奶忙的厲害,這秦氏也是是知情人。隻是不知祖父究竟為何不報日全食之事。姚氏掂量了會子,撇開這一節不問,小聲道:“敢問……攝政王預備將我祖父如何?”

“不如何。”秦氏道,“你祖父是個天文學家,且與賈寶玉深交多年——雖說他是故意結交寶玉的,本性也不壞。有些事並非他之力能及。如今隻關著他。建安理工和清華女學都有人研究天文,過些日子會打發人去請教他。”

姚氏不甚明白,半晌才問:“可是會放了他?”

“眼下不會。會軟禁他。”秦氏道,“畢竟他是個專業人才。日子一長,外頭變化大大了,也許會放他出來。”

姚氏大喜:“會放他出來?!”

秦氏淡然看了她一眼:“莫高興得太早。沒聽我說麽?要等外頭變化足夠大了。他出來後,這世道滄海變桑田且再也變不回去,在裏頭想的許多事都化作泡影,老頭兒怕是得萎靡一陣子。”

姚氏哪裏顧得上這些,已垂下淚來:“謝攝政王隆恩。”

秦氏輕輕搖頭:“謝攝政王作甚,應當謝他自己才是。攝政王不殺他是因為眼下燕國最用得上自然科學人才,換做旁人早死了。”姚氏又是一驚,張了張嘴,終究沒發聲。秦氏嘆道,“你這麽小的膽子麽?不問問他入獄的緣故。”

姚氏垂頭道:“那個……不是我們女人該問的。”

秦氏忽然止了步子,定定的瞧著她:“寶二奶奶說你早先背著人時也活潑,如今是被磨平了?”姚氏愣了愣,沒聽懂。秦氏又嘆道,“方才我和建安公主所言,你沒聽進去麽?”

姚氏一心念著祖父,雖坐在她二人身邊聽了那幾句話,並未往心裏去。聞聽此言方回想她們說了什麽。建安公主當著這麽多太太奶奶的麵提起,那女相林黛玉有意引民間女子出門做事,總不會當真是隨口一提。這些太太奶奶聽見後少不得回去告訴丈夫、兒子。依著林黛玉行事之風,從不聽勸。千年徭役說免就免,王侯士子家的田稅說收就收。如今她丈夫已回京,她愈發得了仗腰杆子。女子出門之事隻怕是攔不住的。而林黛玉以女子之身高居相位,已是明擺著不讚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再有,京中早有傳言……姚氏不覺問道:“榮國府的姑奶奶當真在台灣府做小吏麽?”

秦氏道:“不是。”她頓了頓,“個個都是封疆大吏,一個小吏都沒有。”

姚氏想了想:“是了。林丞相既能當得上丞相,早先總不會隻會女工的。”

秦氏笑道:“她那點子女工當真不如何,還是小時候學過,後來再也沒空做那些。”

姚氏也笑起來,隨口道:“賈將軍倒是不嫌棄。”

秦氏大笑道:“賈維斯愛慕了她多少年?能娶到她已是做夢般的好事了。”

姚氏羨慕道:“林丞相真真好命。”

秦氏看了她一眼:“命雖說有些是老天爺給的,有些也靠自己爭取。”她忽然閉了口。姚氏瞧她臉上的神色,也沒說話。良久,秦氏道,“我的命便有一大半是自己爭取的。”乃微微一笑,“我如今的丈夫是第二個。第一個麽……你年輕,未必聽說過。”

姚氏笑道:“未必。柳太太不如說來我聽聽?”

秦氏道:“第一個就是先寧國府的嫡長孫賈蓉。”姚氏吸了口氣。她碰巧聽說過先寧國府大老爺逼著兒媳出家之事。秦氏接著說,“其實我的八字並未衝撞公公,那事兒本是一個計策,好讓我光明正大離開寧國府。當時我乃是賈家重孫輩裏頭最得力的一個媳婦,兩府上下皆說我好,尤其得老祖宗喜愛——你回去問問家中老人便知道,那些年榮國府的老太君在闔族都能說了算的。故此,若沒個說得過去的由頭,白眉赤眼的我不論如何不可能離得了那府上。”

姚氏不禁問道:“既是得了闔府上下誇讚、又得老太君喜愛,你丈夫又是公府嫡長子,為何……”

秦氏微笑道:“因為我不幸福。大戶人家、衣食不愁,卻少不得各色不自在。有人喜歡。寧可忍著那些不自在,隻求安於後宅。丈夫愛玩粉頭戲子也不在乎,婆婆偏頗刻薄也不放在心上,妯娌不省事、庶子女弄花招這些都無所謂。也有人不喜歡。比如丞相林黛玉,賈維斯若敢在外頭沾花惹草,她非和離不可。”

姚氏嘆道:“外頭?賈將軍不是家裏連個通房都沒有?”過了會子又道,“他出身低些也罷了,林老大人終究是戶部尚書,又是士林大儒。攝政王竟隻娶了個商家之女,身旁也半個姬妾皆無。他究竟是不是喜歡男人。”

秦氏笑道:“胡說!他那放肆性子,若喜歡男人早就光明正大成親了,那不有薛蟠擺著麽?賈琮追他媳婦也沒少花力氣。他喜歡他媳婦,花了大力氣追求,故此珍惜。平素那些男人皆是媒人和父母幫著求回家的媳婦,他自己又不曾出力,珍惜的便少了。說到底,還得兩口子兩情相悅。賈琮說,喜歡一個人之後,不是隻喜歡這個人,而是沒法子喜歡不是她的其他人。這話雖有些拗口,聽著倒讓人讚成。世界極大,能遇上一個真心喜愛之人不容易,哪裏還想得起什麽姬妾。會納姬妾的,皆是夫妻二人並未互相愛慕之故。”她看了姚氏一眼,“我的話可對?”

姚氏怔了怔,有幾分慌張:“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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