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5章(2 / 2)







朱氏失笑:“公主何時學了這麽個脾氣。”建安公主挑了挑眉頭。

襄陽候卻是讓她隨口一說坑得一宿未眠,想了無數個念頭。一時疑心自家府裏有旁人埋下的釘子、一時以為京裏頭來了什麽有本事的賊寇,想到天亮也沒個頭緒。次日,隻得打發長子戚建輝去賢國府求見賈環。賈環不在府中,他便求見賈政。

賈政可巧是賈家反對放奴才出府的唯一一個,這幾日正不痛快呢。見戚建輝來了,又聽說是問那事兒,趕忙拉著他使勁兒罵了賈環賈琮哥倆一頓。說他們不知被什麽人迷了,竟做出如此蠢事來。戚建輝口裏應和著,心中卻是明白了:賈政在家中半分做不得主。

好容易守到賈環回來,賈環滿臉的不高興。戚建輝笑道:“誰給國公爺不痛快了?”

賈環赧然,拱手道:“抱歉,讓學校那幫老頭氣著了。”乃嘆道,“死活不許男女同班!我們哪有那麽多先生分別教導男女兩校。”

戚建輝皺眉道:“男女同班委實有傷風化。”

“沒閒工夫管什麽風化。”賈環道,“人才要緊。”又擺手道,“不提這個。戚兄是來問廢奴之事的?”

戚建輝點頭道:“請教攝政王究竟是何用意。此舉於朝野皆損失太大。”

賈環搖頭道:“你們這些人就沒一個聰明的。”

戚建輝忙說:“求公國爺賜教。”

賈環吃了口茶潤潤嗓子,正色道:“須知,自古以來,朝廷想做之事就沒有做不成的,不論朝臣或百姓皆阻止不了。”戚建輝一愣。賈環等了會子才道,“你瞧殷商臣民答應紂王修酒池肉林麽?他還不是修了?”

戚建輝脫口而出:“故此他亡了國!”

賈環閒閒的道:“亡商者非商民,乃是周軍。”

“若紂王得百姓擁戴,周軍如何攻得進朝歌?”

“可不是嘛!”賈環微笑道,“林丞相與攝政王減田稅廢奴隸,燕國之百、姓、可會擁戴麽?是富戶多是百姓多?是主子眾是奴才眾?政事堂何嘗觸過眾怒?”

“這……”戚建輝一時語塞。“可他們都是尋常草民,能有何用?”

賈環托腮幫子想了會子:“拿紂王來打比方委實不合適。倒是王莽更貼切些。戚兄,你說王莽要怎樣才不會輸?”

戚建輝冷冷的道:“人心向漢,莽賊怎麽都會輸。”

賈環搖頭:“王莽是個不錯的首領,但他沒弄明白當時局勢——漢朝多王多世家,民間武裝比比皆是,他自己的兵卒打仗並沒有優勢。且他要做的是重大改革。人都有惰性,習慣依著從前的模式過日子。一口氣折騰整個大漢國,需要的力度太大了。王莽若是先低調點不稱帝,掌握朝政後訓練出戰無不勝之軍,而後擇一省之地悄無聲息的試驗新國策。待那省富庶繁華之後便擴軍,然後仰仗軍隊多擴張一省推進新國策。如此穩紮穩打,他便不會輸得那麽慘了。飯得一口一口的吃。”

戚建輝默然。賈家不就是如此?

賈環吃了口茶,再說一遍:“不論古今中外,沒有官府做不成的事。”他頓了頓,“臣民若想阻止唯有兵諫,此外別無他途。敢問燕國境內誰還有兵?天下分封之前,諸王因奪嫡內鬥了數十年,又有義忠親王帶累死一大片冤魂,弄得司徒家兄弟早沒了手足之情。故此他們不會來多管燕王的閒事。再說,他們打得贏麽?他們的軍隊都多少年沒打仗了,我師兄賈維斯剛從北美戰場上下來,還沒打過敗仗。何況如今之戰非比從前,不拚兵卒數量、不拚將領武力,拚的是誰家火器更先進。這不是明擺著麽?”

良久,戚建輝長嘆道:“攝政王放走自家奴才、縱然天津知府葛樵放走逃奴,究竟是為了什麽緣故。”

賈環問道:“你們家統共幾口人?”

戚建輝一愣,略數了數:“十九口。”

“服侍十九個主子需要多少人?用得著一個主子十幾個人服侍麽?”賈環頓了頓,“你們家統共多少個奴才?都人儘其用了麽?”

戚建輝道:“若是攝政王以為燕國缺勞力,這些奴才都逃去外洋,又與燕國何乾?”

“咦!”賈環奇道,“琮兒一直巴不得多些人移民外洋的,你們不知道?去了外洋也能人儘其用,總比悶在公門侯府浪費人力強。”

“這!”戚建輝啞然片刻,“那是我們家的奴才!”

賈環攤手:“出了海就是外洋良民了。”

“這是強搶!”

“差不多吧。不過官府做強搶這種事,自古以來都稀鬆平常吧。”

戚建輝猶如被人堵住了咽喉,張嘴說不出話來。半晌,站起來就走。走到門口忽又停下。

賈環慢吞吞道:“社會變了,保守不動唯有等著被淘汰。人家不得不改行的人牙子們都開始學著辦工廠了。”戚建輝躊躇片刻,一言不發邁出門檻去。賈環又道,“其實你們還可以走嘛。”戚建輝咬咬牙,終不曾回頭,走了。

七日後,京中上百戶家中逃了奴才的權貴齊聚襄陽候商議對策。再過兩日,一篇絕好文章送到了丞相林黛玉案頭。她拿起來隻瞧了一眼,見前頭兩段而知全篇,乃是為了勸誡她的。讓她除天津知府葛樵之職、驅濫收逃奴之外洋海船離天津港、命兵卒捕快全力追捕逃奴。林黛玉也欣賞這文章,隻是她這會子實在太忙,遂撂在一旁道:“得閒了好生品品。”後遂一直不得閒。

諫文杳如黃鶴,盜賊日漸猖獗、五城兵馬司無能之至。到了十月上,繕國府石家率先詔告親友,他們要回原籍衢州去。乃留了三五名子弟在京中料理產業,男女老少登上馬車。常言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石家雖已衰敗,好歹底子厚重,裝行李的車隊如長龍一般。到了走的那一日,滿京權貴都去送行。直送出十裏亭,乃戀戀不舍灑淚作別,草木亦不覺含悲。

這一趟路途太遠,他們家行李太多、人又金貴,滿京的鏢局大都不敢接鏢,唯有太平鏢局與一家才剛開張不久的鏢局肯接。因不高興給賈家生意做,石家便請了這家福威鏢局一路護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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