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漫漫，心愛之人酣睡於側，淩無非卻睜著眼，目不轉睛盯著她。他生怕這隻是一場夢。害怕夢醒時分，舊人如影幻滅，又成空妄。

沈星遙睡到半夜，翻身之際，睜開了眼，恰好與他對視，見他兩隻眼睛瞪得老大，不由撲哧一笑，伸手點在他額間，嬌俏說道：“乾什麽？大晚上的不睡覺，想吃了我啊？”

淩無非搖頭，溫言笑道：“我是怕又在做夢。”

“什麽夢？”沈星遙眉梢微沉，越發心疼起他來。

“這三年來，我時常夢見你，可每次醒來，都是一場空。”淩無非道。

“這次真的不會了。”沈星遙摟過他脖子，道，“再也不會走了。等你醒來，我還在這裏。”

“你說了不算，”淩無非笑道，“我親眼看見才算。”

可到了後半夜，他實在太過疲倦，還是睡了過去，醒來一摸枕邊，卻是空的。

淩無非驚坐起身，大喊一聲：“星遙？”

“乾嘛？”正在屋角翻看箱櫃的沈星遙，被他這一聲驚呼嚇住，回頭撩簾望他，“你沒事吧？”

淩無非一愣，半晌方問：“你在乾嘛？要卷鋪蓋走人嗎？”

沈星遙笑得直不起腰：“我是想看看，三年過去，我還有多少東西在這兒。”

“都是舊物，不用也罷。”淩無非起身穿衣，上前拉過她的手，道，“去買新的。”

二人相攜出門，來到市集。此間幾經變遷，不少門麵已換了東家，鐵鋪變食肆，酒肆變當鋪。逛了一圈下來，淩無非手中拎滿大包小包，沈星遙卻意猶未儘，拉著他繼續往前走。

走進一家布莊，沈星遙一眼便看中一匹朱紅灑金衣料，在身上比畫試了試，向淩無非招手，笑問：“好看嗎？”

“你穿什麽都好看”淩無非笑道。

“夫人想做什麽樣式？”夥計上前問道，“這麵料是上好的蠶絲，盛夏穿著也不悶熱，做什麽都好看。”

“三襇樣式，齊胸穿著，好做嗎？”沈星遙問道，“你們這兒可有繡娘？我想在這衣裳裙頭，再袖幾朵芙蓉。”

“這不難辦，芙蓉花的繡樣，姑娘可再挑一挑。”夥計說完，便將她往裏屋請。

量完衣裳，定好樣式。淩無非又拉著沈星遙，去往臨街。這條街上，不是食肆酒家，便是點心鋪。

“你不喜歡太甜的吃食，這幾年新開的鋪子，我都試過一遍，這家應當最合你口味。”淩無非一手拎抱著大包小包，一手牽著沈星遙走進一家叫沁雲齋的鋪子，在靠窗的空位坐下，衝夥計招了招手。

“淩大俠？”夥計一年走來，一麵驚奇道，“從不見您帶姑娘來，怎的今日……”

“是我夫人。”淩無非笑容洋溢，暖如春風。

“新夫人啊？”

“哪有？”淩無非攬過沈星遙腰身，笑道，“一直是她，從沒變過。”

沈星遙見這夥計似與他熟絡，便也笑著打了聲招呼。

“我的乖乖，”夥計放下糕點，仔細打量她一番，道，“原來昆侖山上來的仙女，長這副模樣。”

“多謝誇獎。”沈星遙盈盈一笑，扭頭看向淩無非。

二人眼神交會，恩愛之態，自然流露，看得小夥計滿麵歆羨。

黃昏歸家，沈星遙身披霞光走在前邊，裙擺輕盈飄逸，宛若花間蝴蝶。

淩無非看著她回頭衝他招手的模樣，滿麵歡喜。

回到鳴風堂內，聽師弟說起，淩無非方知柳無相到訪。

他前些年受儘波折，落得滿身傷病，一直得柳無相關照，調理到今年年初，方才不必用藥。柳無相這次到來，正是來看看他恢複的情形如何。

“你真回來了？”柳無相進門時便聽說了這個好消息，還來不及通知遠在落霞棲的沈蘭瑛，眼下瞧見沈星遙好端端站在眼前，先是一愣，隨即長舒一口氣，點點頭，道，“好……真好，我這就回去，告訴蘭瑛，她必會歡喜。”說著，便轉身要走。

“柳叔等等。”沈星遙像是忽然想起何事，搶上前去，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

柳無相聞言，略微一愣，隨即搖頭笑道：“你還是原先的性子，一點也不見外。”

沈星遙展顏一笑，卻不說話。

淩無非看了看她，眼裏騰起一絲好奇之色。

柳無相搖了搖頭，仍舊笑道：“我從前聽過這樣一件事，有位三十餘歲的夫人，育有一子，因戰事阻隔，兩年不曾與夫君同房，後來再到一處，竟如處子一般，又落了紅。”

沈、淩二人相視一眼，俱愣了一愣。

“你們分開太久，不必覺得此事稀奇。”柳無相道，“既已見了紅，往後便可如尋常一般，不會再受乾擾。”

星光鋪滿石階，照亮二人回房的路。

沈星遙嗅了嗅衣袖，聞到淡淡汗氣。

二人相攜共浴，她靠在他懷中，捏著他的臉問道：“現在，不會覺得這是夢了吧？”

“是不是都好，”淩無非一手捧起一抔清水，微微傾斜，看著一顆顆落下的水珠在燭光照耀下泛起瑩瑩光澤，神情越發安逸，“隻要你在我身邊，不論是真是幻，我都心滿意足。”

沈星遙莞爾，輕吻在他臉側。他回以一吻，呼吸漸沉，仿佛醉在了這漾漾水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