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魑魅魍魎』(1 / 2)







王夫人雖然搬進了大觀園裡,可每天早飯之前,還是要去賈母那邊兒問安的——晚上的哪一遭,老太太倒是做主給省去了。

卻說七月十六這日,王夫人照例一早到了賈母院裡,就見老太太正歪在榻上唉聲嘆氣,旁邊的茶幾上還擺了厚厚一疊報紙。

王夫人一開始倒沒往那報紙上想, 還以為老太太依舊在為重建大花廳的事情生氣。

於是上前接替了扇扇子的琥珀,寬慰道:「母親既已責罰了大伯,又責成賴管家去督辦,又何必再為此著惱?」

「不是這事兒。」

賈母扶著護額搖了搖頭,指著桌上的報紙道:「你先看看這上麵的文章再說。」

王夫人詫異的拿起一張來觀瞧,旁邊琥珀忙為她指出了關鍵所在, 也就是攻訐焦順的幾篇文章。

王夫人看罷不禁皺眉,詫異道:「這好端端的, 怎麼就有人寫文章罵他?這秋齋主人又是何方神聖?裡麵的人物地名, 和咱們府裡竟都能對得上。」

她總覺得這文章有些熟悉感,可卻萬萬想不到這竟會是出自探春之手,更想不到與探春一起寫文章的,還有即將嫁入焦家的史湘雲。

「唉~」

賈母談了口氣,無奈道:「還不就是因為他出身差,近來又得了皇帝的倚重,賜下密摺奏報轉權,所以就招了那一起子小人的嫉妒。」

頓了頓,又衝琥珀擺了擺手,示意琥珀等人暫且退下。

琥珀率眾恭謹的退出門外,心下卻頗有些不快,蓋因方才賈政來時,恰逢鴛鴦在屋裡伺候, 老太太可沒把鴛鴦趕出來。

想到鴛鴦,她忽然覺得不對,左右張望了幾眼,詫異道:「鴛鴦姐姐去哪兒了, 你們誰瞧見了?」

有下丫鬟忙回道:「老爺剛走鴛鴦姐姐就出去了,說是有事兒要跟平兒姐商量。」

…………

卻說等清完了場,賈母才又道:「方才你們老爺過來,說是這次來勢洶洶的,隻怕順哥兒是犯了眾怒,所以他想……唉!」

見老太太乾搖頭不說話,王夫人忍不住催問:「老爺待要如何?」

「他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讓焦家早些搬出去住,也免得影響到咱們府上。」

賈母說完,又是一陣唉聲嘆氣。

史湘雲也是她自小看著長大的娘家人,如今既許給了焦順,她自然愛屋及烏的將焦順視作了親近後輩。

如今外麵剛有些風吹草動,就急著要把人轟出去,讓雲丫頭知道了會怎麼想?史家又會怎麼看待這事兒?

故此剛一開始她是堅決不肯答應的,可無奈賈政說的凶險,便再怎麼,總也不能因為外人連累了家裡。

而王夫人聽完之後,心下卻又另一番感受,上回夫妻二人鬨翻之後, 她有時候也會自欺欺人的猜想:賈政不過就是一時口快,並非真的認定自己有什麼不軌之事。

可如今……

旁人以為賈政是擔心受牽連, 才急著將焦順轟出去,她卻如何不知道賈政的用意?

一時心下悲涼手足亂顫,正應了『氣冷抖』三字。

也虧得賈母眼花,屋裡又沒旁人,不然隻怕早察覺到她的異樣了。

好半晌,王夫人才穩住心神,從後槽牙裡擠出一句:「兒媳以為不妥。」

賈母問:「如何不妥?」

王夫人平素算不得聰慧,如今又怒又恨的倒生出了急智:「近來宮中賞賜,多有捎帶暢卿的,娘娘此舉足以證明陛下對暢卿的倚重,況且他如今還得了密折專奏的恩典,倘若……」

頓了頓,又道:「兒媳方才看過,那報紙上不是在攻訐暢卿私德有虧,就是在針砭他在工部的新政,這些與咱們家有什麼相乾?若急著把暢卿趕走,豈不是親者痛仇者快?」

她一時惱恨,連避嫌都懶得做了,重又恢復了暢卿的親近稱呼。

賈母微微頷首,無奈道:「我也是覺著不妥,所以才沒有當場應下——罷罷罷,且不妨拖上幾日看看後續如何,再做定奪不遲。」

緊跟著,又囑咐王夫人,這事兒千萬不要傳出去,尤其不能傳到焦順耳朵裡。

王夫人認真應了,結果轉頭回了清堂茅舍裡,就把這事兒告訴了薛姨媽,又托她把消息遞到焦家。

薛姨媽聽完吃了一驚,忙勸道:「旁人走漏消息也還罷了,若讓老爺知道是姐姐這裡露了口風,豈不更要疑心?!」

王夫人切齒道:「他疑心又能怎得?如今他隻怕早把當成了人儘可夫的蕩婦,就算我什麼都不做,難道他就不疑了?」

說著,又冷笑一聲:「虧暢卿一直將他長輩敬重有加,卻哪知他暗地裡滿肚子男盜女娼?如今我正要讓暢卿認清他的嘴臉!」

薛姨媽知道姐姐是惱的狠了,索性破罐子破摔起來,生怕事情真的鬨大,於是又再三的苦勸,好容易這才讓王夫人暫時打消了念頭。

等陪著王夫人用過了早飯,她這才回到了寄居的下處。

因七月半之後氣溫陡降,薛姨媽倒沒像從前一樣換成清涼裝束,逕自坐到榻上默然半晌,然後又從箱子裡翻出了那隻木凋,邊摩挲邊嘆息:「你這孩子也是不省心的,偏怎麼就在外麵鬨出這麼些事情來。」

往昔她睹物思人想到的都是亡夫,這回腦中卻是罕見的浮現出焦順的嘴臉。

原本薛姨媽對於賈政懷疑的事情,是決計不信的。

可今兒……

賈政一而再的針對焦順,總不會是無的放失吧?

況且姐姐方才執意要通知焦順,細想也不無可疑之處……

難道說……

雖然這等事情實在是荒謬,可細思起來卻也是——格外的刺激!

薛姨媽想著想著,不自覺又把那木凋陷入了溝壑,直到被硌疼了,這才猛然醒悟過來,忙紅頭脹臉的拔出來,放到了一旁桌上。

把不該有的幻想統統驅逐出鬨海,她正要喊丫鬟送熱毛巾來,好給緋紅的雙頰降一降溫,就聽外麵稟報說是寶釵到了。

薛姨媽忙把那木凋放回原處,雖然這東西已經過了明路,但她還是不想讓女兒瞧見,更不想讓女兒再說出那樣羞人的話來。

不多時,薛寶釵從外間進來,見薛姨媽臉上紅撲撲的,目光也躲躲藏藏,隻當母親又在追憶與父親的過往,便笑著打趣道:「媽媽若愛那木凋,就擺在明麵上又如何?何苦還專程放回箱子裡。」

薛姨媽沒想到緊躲慢躲還是難逃一劫,生怕女兒還有下文,忙主動岔開話題,把賈政有意轟走焦順的事情說了——當然,關於王夫人和焦順的風言風語,她都用春秋筆法給刪減掉了。

寶釵也不是沒聽出前言不搭後語的地方,但見母親極力隱瞞,也就沒有追問詳情。

但她卻鄭重的指出:「那些文章我方才恰巧看過,事情隻怕沒有姨丈想的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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