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茫茫,四下寂靜,男人低沉的嗓音如一把溫沙灑在心頭,莫名有種蠱惑的力量,沈鳶看著他的眼,幾乎就要沉浸進去,淚停了,她鬼使神差地想要點頭,卻不料,被車外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斷。
知道是有人來了,二人皆未言語,然下一刻,卻聽一道男聲在外響起,聲音沉穩鎮定,是她再熟悉不過,也是她日思夜想多月的。
“阿鳶,為父在前麵涼亭等你。”
沈鳶愣住,是父親的聲音。
心中先是一陣驚詫,後是一陣喜悅難耐,情緒複雜交織,有喜出望外,有激動難忍,還有……沈鳶看了眼麵前近在咫尺的男人,還有……
腦子嗡地一下,沈鳶防備抬手,將眼前人往外推。
她下意識想和父親多說些什麽,然張了張口,腦中的混沌和空白最終令她什麽多餘的話都說不出來,懵怔半晌,最終隻怔怔應了聲“好。”
話音已落,隻聽車外馬蹄聲漸遠。昏暗夜色中,看不清她一陣青一陣紅的麵色,卻能在闃靜無聲的暗夜中,清楚聽見自己猛烈跳動的心跳聲。
父親平安無事,父親說在涼亭等她,父親是不是什麽都知道了……
太多的問題縈繞腦中,腦子亂得很。
“別怕,”眼前男人低低開口,“我和你一道過去。”
“不要。”沈鳶斷然拒絕,若父親知道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怕是得剝了她的一層皮。
可回想起方才發生之事,沈鳶閉眼,不敢繼續往下想,父親怕是,什麽都已經知道了吧……
衛馳沒動,也沒再開口說話。這會兒已徹底明白沈鳶要走的緣由,原是沈明誌提早出了獄,蕭穆暗中使得小動作,可不止一件兩件,他知道沈鳶最在乎的是什麽,以此為餌,可令她自行離開。
這般陰暗見不得光的手段,他不僅用在朝堂,還能用在沈鳶身上。幽暗深邃的眼底閃過一抹厲色,蕭穆,這一回,真是犯禁了。
夜風漸大,簌簌撲在車外,夜色濃重,為此刻的寂靜增添了幾抹飄忽不定。
“將軍,”再開口時,沈鳶的嗓音輕了許多,還帶著顫抖,她緩緩抬眼,看向衛馳,雙手抵在胸前,將人往外推一下:“我不能和你回去。”
既是知了緣由,他自不會怪她,也不會攔她。
沈鳶雖是他未過門的妻子,但畢竟二人還未拜堂成親,眼下年關將至,沈明誌既提前出了大理寺獄,他們一家人合該在一起過年,他沒理由攔著,隻是中間橫了個蕭穆……
衛馳眼色稍沉,不過此事終究是他和沈鳶之間的事,隻要她心裏有他,任何人或任何事,都不會成為他們間的阻礙。
“我方才便已說過,你本就是我衛馳的妻,”衛馳雙臂抵在車板上,神色鄭重,“不論到哪裏都是。”
“你想和家人團聚的心,我自明白,”衛馳說著,頓了一下,“我可以放你離開,但走之前,你得把話說清楚。”
男人沉著眼,低沉嗓音在夜色中直擊人心:“我衛馳在你心裏,到底算是什麽?”
他固然想留她在身邊,但隻留住人又有何用,他要的是她的心。
這一回,沈鳶沒有回避他的眼,隻定定看著他,櫻唇輕啟,卻欲言又止,並非她不想答,而是這樣的問題,叫她如何好意思作答。
時光一點點流逝,眼看麵前男人越來越沉的麵色,思及父親方才那句“在涼亭等你”,沈鳶咬了下唇,身子前傾,大膽往前湊了上去。
嫣紅飽滿的唇觸與男人的薄唇輕觸一下,隨即分開。沈鳶低頭,小臉埋在他的頸窩處,不好意思抬頭,隻兀自臉熱了一會兒,方才低低呢喃出了幾字:“如此,能不能算回答?”
衛馳抱緊她,臉上終是有了笑意,掌心撫過她頭頂柔軟的發絲,下頜輕抵上去,回道:“勉強能算。”
車內很靜,靜到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也能聽到外頭逐漸靠近的車聲馬蹄聲。沈鳶知道,當是王辭所帶的人到了,也當是二人該分別的時刻到了。
“將軍,我得走了。”沈鳶口中喃喃,然縮在他懷裏的身子卻未挪動。
衛馳自也聽見車外聲響,扣住她的手臂未鬆,隻問:“跟我說說,你準備去哪?”
“白鶴鎮。”
衛馳了然,若是王辭安排,自是白鶴鎮最好,離上京城不遠,又方便照應,待年節之後,下了調令,正好可再做安排。轉念一想,不過隻要她不是承了蕭穆的好,去哪裏都好。
“安心住著,我會派人暗中護你。”衛馳臂上力道稍減,沈明誌畢竟還在前邊涼亭等著,再耽擱下去,於她於自己,都不大好。
頓一下,又補一句:“離蕭穆遠些,有事傳信給我。”
沈鳶“哦”一聲,抬頭看他,臉上終也有了笑意。
“快去吧,”衛馳鬆了手,掀簾下車,“我會在此看著你,別怕。”
沈鳶點頭,心道誰怕了,黑夜和他相比,顯然是他更駭人些,心中如此作想,眼底卻斂著笑,低聲應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