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這麼奇怪。
光是從蘆畫的神情上,林三酒就能看出來,她一開始提出這個收費要求,也難免有些愧疚心虛;然而當豪斯特臉紅脖子粗地與她爭論了幾分鐘以後,蘆畫的歉疚神色就全消失乾淨了——她現在越來越相信自己是無可奈何的,每一句爭辯,都真心誠意、理直氣壯。
林三酒好不容易把兩個人都安撫住,對她說:「我作擔保,你明天差多少,就給你補多少,絕不會少了你的。就算他們不願意,我也要拿我自己的產出給你。這次你不要收這麼高的費用了,假如你有不放心,你隨時都可以再收費。」
她沒有和三個新成員並肩戰鬥過,不過這段時間以來的相處,也足以讓幾人都對她產生了一定的信任——這種信任並不是絕對的,打比方的話,更像是旅遊團在意外迷路了以後,仍會有一陣子願意繼續信任導遊的意見。
不管它能持續多久,至少足夠讓蘆畫暫時讓步了。
考慮到稅務問題,蘆畫不能免費修理,隻能延續老價位,收2顆食物球的價格。就在豪斯特轉身要去拿匣子的時候,女越冷冷一聲製止住了他的動作:「你要乾什麼?」
「付錢啊,」豪斯特答道。
「那是剩下的公糧,」女越也因為累得而沒了好氣,「用你自己後來產出的兩顆付給她。」
「那我剛才那兩小時豈不是等於白乾了嗎?」豪斯特登時垂下了臉。
「誰的農具壞了都要白乾兩小時,」女越連看也不看他,「不然呢?」
豪斯特沒了話可說,隻好慢吞吞地打開背包。「我是覺得,」他拿出食物球,說:「我已經把大部分的收入都交出來了……也不光是我,我們四個農民都是,可是怎麼到了出問題的時候,還是隻能自己掏腰包?」
女越低頭專注在農田上,蘆畫隻撇了一下嘴角,沒作答。
當然,這兩顆食物球還不能直接送到蘆畫的手裡。間生作為稅務員,也需要證明自己的作用;他從農民們的最新收入,也就是一共八顆之中扣掉兩顆之後,又從蘆畫手裡扣掉了半顆,一切手續都和上次一樣。
隻不過,這次他收完稅以後,卻沒有動身。
「現在留起來的儲備一共有八顆多了,」他看著林三酒將稅後的食物球也都放入匣子,說道:「我現在多要一顆,不過分吧?」
「為什麼?」有人問了一句。「你今天不是已經吃了三顆嗎?」
「對,但那是最低限額呀。」間生的神色發苦,嘆著氣說:「你們不必來回穿梭這個房間,不知道這趟路有多累。如果我走的時候能帶著一顆,以備不測,可以避免我中途累倒,交不了稅。」
「這個倒是合理,」林三酒看看大家,問道:「你們都沒意見吧?」
這是必要的花費,眾人哪怕舍不得,也都沒表示出多少抵抗。他們也曾考慮過把農田搬去水泥槽子旁邊,減少間生的辛苦和花費。但是一,以他們的狀態跋涉,搬家就意味著至少有半小時到一小時是毫無產出的,他們承擔不起損失;二,大象時常去水泥槽子邊找食吃食,萬一踩了農田怎麼辦?
「那我也要一顆吧,」別看豪斯特外表粗爽不羈,今天林三酒才發現他的念頭比誰都多:「我工作十一個小時,明天還要起來繼續乾,怎麼就不能補充一顆了。」
人就是這樣,不患寡而患不均,誰先有了第四顆球,那就人人都想要第四顆了。林三酒看了一眼季山青,見他仍舊沒出聲,猶豫了一下說:「那我們就一人拿一顆吧。」
斯巴安仍舊坐在房間裡水泥槽那一頭,隔了一頭大象,也不知道他聽見沒有。豪斯特抬頭朝他的方向張望一眼,忽然壓低了聲音,咕噥道:「人人都有作用,可是也有作用大小之分。監察員算是個什麼作用呢?我們隻要都遵守約定,他不就也是等於被白養活的嗎。」
如果斯巴安近在眼前,如果豪斯特神完氣足、精力充沛,林三酒覺得他是說不出這樣一番話的。
當然,即使他說的似乎有幾分道理,但誰也不敢剋扣斯巴安的那一份口糧,還是把食物球交給了間生,由他順便帶過去。等間生走到了水泥槽前的時候,大象也正好晃悠到了另一邊去,大家隻要一抬眼,就能瞧見對麵。
斯巴安慢慢站起來,接過了間生的背包。他似乎懶得多費心,以眼尾掃了一下那背包,又抬頭看了看牆上那一行「請證明自己對社會的貢獻」,說:「不合格。」
眾人都不由一怔。
「稅都是在這裡的,我沒拿。」間生急忙對大家揚聲說,又轉頭問道:「為什麼會不合格?」
「稅沒有全部放進去。」
間生急得臉都漲紅了。「我收的稅金是兩顆半,你們都可以看看,真的都在這裡了。」他把自己和斯巴安分得的份額放在一邊,將用於交稅的食物球高舉給房間另一頭的人看,「兩顆半,對不對?」
林三酒眯眼看了看,確實是兩顆半。他不可能摻假,因為這房間裡什麼外來的物資都沒有。
斯巴安重新坐下,仍舊是那一句話:「稅沒有全部放進去。」
「那你倒是說說,為什麼稅不夠?哪裡還有更多的稅?」若對方不是斯巴安,恐怕間生就沒有現在這份自製力了,他額頭上青筋直跳,還是壓著火氣問道:「總不能你說不行就不行,連個原因都沒有?」
斯巴安抬起頭,金發滑下了肩膀。他注視著間生,平穩地說:「正是這樣的。」
間生被這麼一氣,甚至一時間都張不開口了。
斯巴安乾嘛這麼不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