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刀子說話?」
趙嵩忘記了喝酒,「那是周氏,世家門閥!」
一家五姓的歷史各自不同,最短的是趙氏,最長的是潁川楊氏。
多年來,雖然彼此之間不時生出矛盾,乃至於衝突,但始終維係著一個鬥而不破的局麵。
就說王氏,早些年就一點一點的脫離了一家五姓這個團體,自成一係。
哪怕如此,楊鬆成等人也沒想過從肉體上消滅這個叛賊。
可麵對周氏,他竟然動了殺機。
不,還有皇帝!
至於淳於氏,被趙嵩無視了。
不對世家門閥動用武力,也就是不用大軍去滅殺,這幾乎就是個潛規則。
可以打壓,讓對手漸漸衰弱,直至消失在歷史長河中。
楊鬆成澹澹的道:「世家門閥能立身多年,憑何?
就說老夫,老夫身為國丈,身後聚攏了一批世家豪強,可皇帝為何不動用大軍滅了楊氏?
其一,他忌憚動手之後,老夫的反擊;
其二,隻因老夫並未執掌大軍。」
「張楚茂呢?」趙嵩毫不客氣的道。
楊鬆成眼中閃過冷意。
「此子,愚鈍!」
「就是不管用,哈哈哈哈!」趙嵩放聲大笑。
此人還不死,難得……淳於山冷眼看著,突然想到了一事,以趙嵩的跋扈,若非當年武皇把他趕到了西疆去,多半早已惹惱了皇帝。
楊鬆成並未動怒,「故而,皇帝那邊和老夫之間雖說暗流湧動,可卻不至於撕破臉。
而周氏卻不同,楊玄為周氏婿,執掌天下第一強軍北疆軍。
周氏,龐然大物也!
前次皇帝與老夫本想謀劃周氏,可蟄伏多年的周勤突然出手,反轉了局勢。
原來,這麼些年,周勤一直在默默準備了好些手段。
這樣的周氏,輔以北疆軍,以及那位所謂大唐名將的女婿,皇帝,已然忍無可忍了!」
「你呢?」趙嵩喝了一大口酒水。
楊鬆成說道:「老夫的願望,便是讓越王入主東宮,這對我等世家門閥都有好處。
周氏與楊玄支持衛王,特別是楊玄,與衛王當初在北疆,幾如兄弟。
趁著旱情這個機會,先滅周氏,再滅楊玄。
皇帝執掌北疆,你執掌西疆,越王入主東宮,如此,皆大歡喜!
我等的富貴,方能延綿下去!」
趙嵩給自己倒滿了酒水,笑道:「老夫說怎地無事把老夫召了回來,原來是你等需要一員大將來指揮此事。」
「鏡台的樁子在拚命傳遞消息,兩日前的消息,北疆那邊,豪強們抱團,不再出手糧食,魯縣趙氏也在蠢蠢欲動……
整個北疆,風雨欲來。而長安,當聞風而動!」
楊鬆成拍拍手,一個仆役進來,「阿郎。」
「拿酒杯來。」
兩杯酒,一碗酒。
楊鬆成舉杯,「此事一成,大局定矣!」
趙嵩突然眯眼,目光如刀鋒般的銳利,令人脊背發寒,「周氏龐然大物也,這等龐然大物倒下,能餵飽許多人家。」
楊鬆成笑道:「安心,周氏倒下,我等均分。」
「皇帝能眼睜睜的看著?」趙嵩冷笑,「那就是個饕餮,豈會坐視?」
「北疆!」楊鬆成澹澹的道:「他能掌握北疆,比什麼錢財田宅更為要緊。」
「是了。」
趙嵩舉杯,「此事何時發動?」
楊鬆成說道:「你剛回來,先歇息一日,這邊會把周氏的各等消息送去,你仔細斟酌,一旦動手,便要如同雷霆萬鈞,不給周氏喘息之機。」
「如此,舉杯痛飲!」
三張臉都帶著笑意。
榮華富貴,誰嫌多呢?
子孫延綿,誰嫌長呢?
……
周遵在值房裡看著文書。
常牧進來,「郎君。」
「何事?」周遵抬頭。
常牧微微欠身,「北疆那邊的消息,旱情依舊。」
「流民呢?」周遵揉揉眉心。
「越發多了。」
周遵嘖的一聲,「子泰此舉固然能養望,可北疆卻承擔不了那麼多流民,一旦缺糧,頃刻間便是大亂的局麵。」
「是啊!」常牧眉間多了憂慮之色,「另外,邢國公趙嵩回來了。」
「這個時節他不該回來!」
這等鎮守一方的大將,除非是有急事兒,或是調動,或是大朝會,否則不會在夏季歸來。
「他去了楊家,另外,淳於山也去了。」
「楊鬆成呢?」
「今日告假。」
周遵眯著眼,「在密謀些什麼。」
常牧說道:「趙嵩帶來了五百騎,都是西疆精銳。」
這個倒是正常,周遵蹙眉,「最近朝中並無大事,皇帝也不可能把趙嵩弄回來,那麼,他回來作甚?」
常牧聽到了腳步聲,回頭一看,卻是周勤那邊的仆役。
「可是阿耶有事?」周遵起身問道。
仆役進來,放低聲音,「周氏各處田莊上報消息,最近附近多人窺視……阿郎說,讓郎君莫要露出異色,不可告假。」
周遵點頭,「知道了。」
等仆役一走,常牧跪坐下來,沉聲道:「郎君,這是要動手的征兆!」
「老夫知曉。」周遵拿起毛筆,「上次楊鬆成等人對周氏生意下手,被阿耶順勢一巴掌抽了回去,隨即偃旗息鼓。
看似偃旗息鼓,實則是忌憚子泰手握北疆軍,若是真要翻臉,他們也無把握。
如今北疆旱情嚴重,子泰……罷了。」
周遵放下毛筆,「子泰該來信了吧?」
「應當就在這幾日。」常牧眉頭緊鎖,「郎君,若是針對周氏的田地也就罷了,可趙嵩……」
「趙嵩與楊鬆成等人一夥兒的,他能回來,說明了一事。」
周遵冷笑,「皇帝就在背後!」
周遵隨後依舊如故,不慌不忙。
下衙後,他甚至還和同僚笑談了幾句自己的外孫。
「說是整日和自己養的小狗形影不離,哎!老夫聽著心動,恨不能去北疆抱抱那個孩子。」
出了皇城,一個仆從在等候。
「姑爺來信了。」
「怎麼說?」
「姑爺說,一切如故。」
子泰還有如此自信?
周遵不知女婿是在強撐還是什麼。
回到家中,周勤在等他,拎著鳥籠,緩緩踱步。
「趙嵩歸來,這是一個威懾。」周勤說道:「且趙嵩是明晃晃的回來,看來,皇帝和楊鬆成是想把周氏當做是雞,想殺雞儆猴。」
「他們也不怕崩掉大牙!」周遵說道:「田地乃是周氏的根基,一旦被奪,錢糧就不說了,少了那些人口,周氏就會淪為二流家族。」
世家門閥的根基不是什麼錢財,而是人口和對政治的影響力。
人口在手,必要時就能組建一支大軍。
帝王要動手也得掂量一二。
周勤點頭。
晚些,父子二人在一起喝酒。
「子泰來信,說此次雖說旱情嚴重,可他早有準備,讓咱們無需擔心。」周勤顯然也摸不清孫女婿這話的真假。
「他如今是北疆之主,威福自用,這些未必是真話。」
這個女婿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在周家大門外吃閉門羹的少年了。
「此事暫且別告訴他。」周勤喝了一口酒,「免得亂了他的心神。他那邊穩住了,周氏損失些田地,遲早還能尋機弄回來。」